第80章 传言玉女(一) “卢,月,照——”……(2 / 2)
有经过的小货船上的人跳下水去,这才帮着那老汉把船重新擡正,老汉抹了把脸上的湖水,连连道谢,然后,将掉落在水里的莲藕一个个捡回船里。
再往东,岸边就没有码头了,依稀可见一画舫,雕梁画栋,华丽非凡。
可是,哪里有卢月照的影子,她那样的样貌身材,自是能让人见之不忘,更遑论李康泰恨她入骨,早就将她的容貌身形刻进骨髓,可偏偏,就是没有她身影。
李康泰的马车依旧在此,他突然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卢月照一定就在这附近,这是一种属于常年狩猎的猎人,对于猎物的敏感认知,经年累月,从未出错。
“你们都给我听好了,谁刚才要是看见一个匆匆跑来的,穿着余白色窄袖衫的貌美小娘们儿,告诉本公子她跑向了哪儿,赏黄金十两!”
他李康泰最不缺的就是钱,他只要卢月照死!
原本嘈杂忙碌的路上人群陡然爆发出一声惊呼,统统看向这个肥胖臃肿,立在马车上的男子。
一身华贵的锦缎长袍在日光的照射下闪着金色光芒,腰间革带金玉镶嵌,晃着行人的眼睛,极为华丽的一身打扮,可不知为何套在李康泰身上就显得滑稽可笑。
“有人看见没!说!”李康泰举着马鞭指向前方的人群。
路人被这声怒吼吓得一哆嗦,赶忙摆手说没见过。
李康泰依旧不死心,长长的马鞭一挥,周遭尘土飞扬,有几个年岁大的,被尘土呛到,咳嗽了几声。
忽然,一个白发老头弓着背脚步蹒跚地来到了李康泰的马车前,他的鼻子上还沾着几点灰尘。
“这位衙内,我刚才好像看见了。”
“在哪!”李康泰瞪大双眼。
老头擡手,指向岸边角落,那里停着一艘废弃的小船。
“就在那破船后面,我刚才在旁边的树下歇着乘会儿凉,突然一个貌美的小娘子跑过来钻到了破船后面。”
李康泰一手扶着马车,一手紧紧将马鞭握在手里,跳到了地上,他心急到不想听老头把话说完,就跑到了那艘破船旁,老头见状,也跟着他过去。
“我见她生得实在是好看,就多看了几眼,她躲在破船后面看着前面路口,她——”
李康泰眯起眼睛,转过头来死死盯着这老头,老头被吓得止了声。
“你来看看,这他娘的哪里有人!”李康泰攥着老头的打着补丁的衣领,将他拖拽到了破船旁,老头趴在地上左看右看,一脸的不可置信。
“诶?刚才我还见她来着,这会子人怎么没了!”老头揉揉眼睛,怎么也不敢相信这马上就到嘴的十两黄金就这么飞了。
“我还想问你,人在哪儿!你怕不是看那十两黄金眼馋,想要坑老子!”
李康泰猛地松开攥着老头领口的手,将他狠狠一推,老头失了重心向后仰倒摔倒在地。
“衙内,我当真看见了啊,你信我,我——啊——”
老头一声惊呼,李康泰手里的马鞭狠狠甩在他的脸上,霎时间,一道长长长血印留在老头的脸上。
“啊——疼死我啦!”老头捂着自己的脸,连连叫痛。
李康泰置若未闻,满身怒气正无处发泄,他再一次高高扬起手中的马鞭,准备狠狠收拾这个诓骗他的老头。
忽然,李康泰的右手悬在了半空,他偏过头,看向破船后面那一大片荷花,他快步走向湖岸,扒拉开挡住人视线的荷花荷叶,里面空无一人。
李康泰低又下头,仔细分辨着淤泥上的脚印。
大大小小的脚印有深有浅,根本难以判断究竟是哪个可能是卢月照的脚印。
李康泰暗骂一声,拎起长衫下摆,走进淤泥之中,澄湖之中荷花众多,夏日最不缺来此赏花采藕的人,尤其是这岸边,多的是市井小民来此。
李康泰身体臃肿,每走一步都会深深陷进淤泥之中,偏偏他两只手还要推开高高的花叶,走了几步后鞋没了一只,又一个踉跄摔倒在淤泥里,锦缎衣衫沾满了泥水,自己还吃了一嘴泥,可他的眼神冒着火光,好不容易爬起来后,继续寻着杂乱的脚印往前走。
随着他往澄湖里越走越深,脚印也慢慢少了很多,直到湖水没过他的膝盖,最后的一个脚印也消失不见,可这最后一个脚印又长又宽,一看就不是女子的。
李康泰大汗淋漓,弯着腰给自己省些力气,他擡头看向那一望无际的澄湖湖面,大口喘着气。
他觉得自己有些魔怔了,仅凭一个老头辨不清真假的一句话就让自己狼狈成这副样子,卢月照她一个土生土长的北方人难道会游水不成,进了这澄湖只有死路一条。
不过。
李康泰细小的眼睛正冒着绿光。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就不信,找不到卢月照!
此刻,澄湖里的卢月照游得筋疲力尽,在她看到李康泰出现的那一刻,她想也没想迅速隐入荷花丛中,为了不被发现踪迹,她刻意低身在丛中不按着一个方向走而是蜿蜒蛇行。
荷花丛厚密,岸边人群纷杂,李康泰根本注意不到自己,且她虽是北方长大,但是自六岁起,便被祖父卢齐明带着去东庄村的河水里打渔,顺便学会了凫水。
可是,逃跑了这么久,再加上潜入澄湖水中游到此时,她当真快没有了气力。
眼看着自己越沉越深,口中的最后一丝空气也被消耗殆尽,双手飘软渐渐使不上劲儿,肺部像是被人用铁锤一下下锤砸,要炸开了一般,卢月照脑袋晕得厉害,眼前一阵阵发黑。
不行,梨儿,你不能就这样沉入这冰冷的湖底,好不容易甩开了李康泰,难道就这样放弃吗,想想你的旗儿,想想香雪,想想东庄村,那些你在乎的人!
卢月照猛地睁开眼睛。
澄湖清澈,远处似乎有一个庞然大物。
她瞪大双眼,终于看清,咬着牙向着画舫而去。
人的潜力当真是无限的,尤其是面临生死时刻之时。
卢月照拼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最后一丝力气,抓踩着画舫外廓突出的边缘,一点一点爬出了湖面,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渐渐注入她的身躯,她觉得自己终于活过来了一些。
很快,一鼓作气,她爬进了画舫上的栏杆内,好在她身量纤纤。
卢月照扶着栏杆慢慢站了起来,这时候,一阵规律的脚步声传来,她暗道一声不好,下意识想要躲避。
能在这样雕栏玉砌的画舫之上游玩的人,非富即贵,她当真不想惹人注意。她一侧身,躲进了一处狭小低矮的船舱夹层,屏住呼吸,直到巡逻之人从她眼前走远,才轻轻呼了一口气。
画舫周围是深不见底的澄澈湖水,两岸景色已经缩小至几乎看不见,只有大片大片的菡萏盛开,有风吹过,清香扑鼻。
可此时的卢月照根本无心欣赏,她只心灰意冷,因为放眼望去,周围一艘其他船只也没有,码头也渐渐远去,原本热闹的澄湖,怎么突然冷冷清清成这般模样?
这画舫,何时停啊!
竟还越开越远了啊!
可是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既然是画舫,左不过是来游玩的,那便不会开太远。
等吧。
卢月照已经接受了这一现实。
前方传来丝竹声,伴之笑语声声,仔细听去,有男有女。
可卢月照窝着的此处周围,竟没有一丝响动。
但她依旧不敢动,好在此处夹层实在不显眼,从外若是不凑近看,根本注意不到,从这点上来说,卢月照的运气实在是好。
好的不得了。
时间慢慢过去,卢月照的腿蹲麻了,她小心翼翼,颤颤巍巍,换了个姿势,累极了,向后靠去。
这一靠,后腰处似有什么凸起膈着自己,卢月照伸手一摸,鬼使神差般轻轻一按。
“叮——”
一声细微的响动传进她的耳中,像是什么齿轮在碰撞。
原本能让她靠着的隔层突然一空,卢月照陡然失了重心向后倒去。
她紧紧咬着自己的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她像是滚进了什么地方,卢月照瞪大双眼,一脸不可思议,看着那厚厚的隔层在自己面前阖上。
迅速,且无声。
简直是天衣无缝!
周遭一片寂静,卢月照细细打量着。
一方云母屏风静静立在干净的松木地板之上,屏风上绘以水墨画卷,远山雾霭下水波流转,一侧留白处题写着两行诗,墨迹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屏风隔断了她的视线,虚虚掩掩,里面的场景看不清晰。
还好,此处没有人。
卢月照扶着地面,想要起身。
忽而,脖间一片冰凉。
卢月照低头看去,一把锋利长剑抵来,顿时,卢月照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浑身发凉。
她大着胆子侧首,猝不及防落入一双深邃眼眸。
那里蕴着被揉碎的万千星辰。
有那么一瞬,她差点溺在这眼眸之中。
“卢,月,照——”
卢月照呼吸一窒,积石如玉,这嗓音,她再熟悉不过。
“当真是你。”裴祜轻轻启唇。
卢月照擡眼,对上他那抹似笑非笑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