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诉衷情近(十二) 是凭着我喜欢你!……(1 / 2)
第102章诉衷情近(十二)是凭着我喜欢你!……
卢月照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出的顺天府大牢,她只知自己进去之时天边雨丝是停歇的,等到出来之时雨丝又再次落在身上。
雨势不大,但在这深秋时节就是带着刺骨冷意,直钻人肺腑。
按理来说,卢月照在京城这处临时住所距离顺天府并不算远,脚程甚至不到两刻钟,眼看天边阴云密布,日影向西走去,或许将要酝酿一场深秋大雨出来,可她一路上浑浑噩噩,熟悉无比的路都走错了好几回,直到这时才进到了住处所在的小巷。
眼看再走几十步就能进到家门,卢月照忽然慢下了步子,她轻轻弯腰抚上了右膝,膝盖突然一软不说,眼前又添一片昏黑,一时间头晕脑胀,竟一步也迈不开来。
卢月照扶着墙壁缓缓蹲了下来,此处刚好是一处拐角,她身量纤纤,恰好能遮挡住她。
她抱着膝盖,将脸埋在自己的两臂之间,心下仿若被一堵厚重的墙压着,又重又透不过气,一闭上眼脑海里就反复回想着顺天府大牢内卫文石对自己说的每一句话。
“蔡波是专责刑部刑狱的主事官员,他承认是自己下令重刑致无辜之人冤死,李康泰只是听命于他,甚至还曾劝阻他,顺天府这才免了李康泰的罪责,甚至吏部还让他暂时顶替蔡波的职位。”
“本以为这桩牵涉父子两条人命的案子就这样破了,没想到蔡波突然翻供,说自己是受人指使,主犯并非是他。蔡波咬死是张庄敬指使他用的刑,因为张庄敬挟私报复,他是负责抓捕之人,那冤死的嫌犯曾经破口大骂他是狗官,当时在场之人,包括后来刑部牢狱中的人基本都听到过,于是刑部的两位侍郎大人就把他叫去问话,再转交给顺天府审讯,可这桩案子还没个定论就有蔡波妻子的娘家人来顺天府衙前击鼓鸣冤,状告张庄敬奸污范氏。”
“范家说,范氏是在张庄敬被问话前一日去的城外广贤寺烧香,打算住上三日跟着做早课晚课,只为了能更诚心些,求蔡波能平安,可就在第一晚当夜就出了事,被人给奸污了,肚子里不到两个月的孩子也没了。”
“范氏在天蒙蒙亮,城门打开之时回了京城内,整个人失魂落魄,狼狈不堪,婆母怎么问都只是流泪一句话不说,当晚就三尺白绫上了吊。范氏的婆母在她的房里发现了她藏起来的带血亵裤以及一件男子的外袍,蔡波的母亲带着这两件东西痛哭着来到顺天府大狱,把范氏自尽的事告诉了蔡波,蔡波突然发了狂大骂张庄敬,他认出了这件外袍以及上面的绣样,就是张庄敬常穿的一件外衫,后来经多人证实,这件外袍确实是张庄敬的,甚至他自己也承认了曾经穿着这件衣裳去过广贤寺,也因身体不适在寺庙待了一晚,但他的外袍丢失,他也否认自己曾经在广贤寺见过范氏,决言自己从未做过这样丧尽天良的事。”
“可是很快,范氏的婆母和她的娘家人在整理遗物时,发现了范氏写下的一封遗书。上面直言奸污自己之人就是她丈夫的上官刑部员外郎张庄敬,她丈夫在大约七日前曾经把多日阴郁不乐的张庄敬叫到家中吃酒,她记得张庄敬的样貌体格,还言她自尽一则对夫君和未出世的孩儿有愧,二则为了还自己一个脸面,而她留下这封遗书和血裤外袍就是为了让世人知晓害死自己的凶手究竟为怎样道貌岸然之衣冠禽兽,她不茍活,也绝不让真凶逍遥于世。”
“‘愿夫君为妾报仇,你我来世还做夫妻。妾含泪叩首。’这是范氏遗书的最后一句话。”
卢月照还知晓,寺院僧人夜间曾见张庄敬外出,人证物证俱全之下,可张庄敬拒不认罪,已经被用了刑。
卫文石的一字一句卢月照都听得真切仔细,千言万语,千头万绪此刻一并沉沉压在她的心头,她根本喘不过气来。
诚如卫文石所言,蔡波是先被抓入狱后承认自己指使李康泰用刑,后来不知为何突然反水指认张庄敬,他的指认时辰先于知晓妻子遇害之事。
况且蔡波与张庄敬平素并无仇怨,甚至颇有些交情,也是蔡波注意到自己的上官心情低落烦闷,特意请张庄敬上门吃酒宽慰于他。
那若是诬告于张庄敬,蔡波的动机为何?
前一桩案子张庄敬涉嫌以公谋私,挟私报复,但证据不足,仅凭蔡波的空口指认,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尚不足以给张庄敬定罪。
可后一桩案情证据链完善,人道张庄敬就是因为在蔡波宴请他之时对貌美的范氏起了色心,又恰好在广贤寺遇到范氏,这才趁着夜黑风高将其奸污,慌乱之下没能带走自己的外袍,甚至范氏还认出了他的容貌,留下了人证物证指认他……
哪怕张庄敬拒不认罪,可顺天府依旧可以凭借现有之确凿证据判张庄敬斩刑。
卢月照忽然跌坐在地,外着秋衫一片寒凉,不知从何时起,天边雨水渐大,彷佛有一双无形之手织就了一张惊天巨网,将张庄敬和她都困了进去,任凭他们二人如何挣扎也只能看着这张网快速收紧,在两人方寸之前变成了一个个口里含血的骷髅,把渺小的两人生吞活剥。而他们两个活生生的人,于这张巨网来说,不过是一点肉渣,用来塞牙缝都不能够。
巨大与渺小,高贵与卑微,阶级与阶级之间的天堑古往今来有几人能够囫囵个儿越过?
若想螳臂当车,蚍蜉撼树,简直是痴心妄想,痴人说梦!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卢月照从不认为张庄敬是这等怀私报复,丧尽天良的衣冠禽兽。
那他,又为何卷入了如今这样的一张惊天巨网之中呢?
是因为他为干王办的案子动了背后之人的利益?还是仅仅因为李康泰,因为自己递给他的那张诉状?
卢月照只觉得自己被裹进了一个巨大漩涡,她看不清眼前之路,亦不知自己要被推往何处,只能任由自己被一双无形之手拽住脚踝,将她拖进那怨魂哭诉,恶鬼咆哮的地狱深渊……
偌大的天地之间,雨落纷来,京城一处最不起眼的角落,一女子跪坐在地,失声痛哭。
不知过了多久,一柄油纸伞落于卢月照的上方,为她遮蔽住了秋雨寒凉。
雨落在了裴祜身上,他略微低下头,看向身前伤心痛哭,失魂落魄的女子。
“卢月照……你哭什么?”他拧着眉心,开口问道。
良久,她都没有回应他。
裴祜伸出手,想要拉着卢月照的手臂把她从地上拽起来,可就在他的手触碰到她外衫的一瞬间,就被她用力挥开。
裴祜没生气,他刚要开口再问,却被卢月照的话语打住。
“王爷可知,刑部员外郎张庄敬被革职下狱之事?”卢月照从双臂之间擡首,望向面前男子。
他还是那般衣着华贵,高高在上,哪怕淋了雨,可依旧气度从容,满是矜贵。
这是与生俱来的气度不凡,后天难以修成。
“知晓。”裴祜嗓音平和,并不意外于这件事。
“嗬……”卢月照戚然一笑,在笑自己的多此一问,不自量力。
这京中,不,这大魏,有哪一桩事能够瞒得过他这位摄政皇叔父?
那他这副俊美皮囊下又是怎样一副面孔,换句话说,他又在以此为例的事件之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亦或者……他根本就是那背后操控一切之人,不论直接或者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