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掳勒 在意识弥留的最后,她摸到一只糙……(1 / 2)
第52章掳勒在意识弥留的最后,她摸到一只糙……
“这七襄曲氏,倒还真是难缠呐!”
梦州,城西揽月坊。
三楼雅间内,苏牧侧首瞧着屋檐上滴滴坠落的雨点,指尖跟着一下下敲击茶案,语带阴冷。
“且不说那不识好歹的父女俩,毕竟这人啊,肚子里的墨水若是积得多了,便总想找个地方宣泄一番。”
苏牧转过头来,眸中流着酣畅的光。
“我只是没料到,好好的曲氏嫡子,弱冠之年不惦记着娶妻生子、重振家业,也要跑过来闹上这么一遭,折了自己的命不说,眼下还要整个锦庄随他陪葬。”
顾影笙在旁冷笑一声,“这回倒好,整个梦州城都知道曲氏一门在两月内办了三场丧礼,琼水临街那间二进宅院也转交给牙行了,苏大人,您倒是猜猜,那宅子售价多少?”
“那地段......”苏牧摸着胡子凑近了,嘴角扬起一抹嘲弄,“少说也要八百两吧?”
顾影笙嘴上啧啧两声,摇着头比出三根手指。
“三百两?”苏牧扬声大笑,“要我说,两月内死了三个人的宅子,就算三百两也没人敢买!”
“苏大人说得正是。”顾影笙陪笑道:“可给那接手的牙行愁坏了!”
见顾影笙笑得满脸通红,苏牧倏地收起笑容,徐徐道:“不过话说回来,曲恒区区一介缝匠,如何闯得了裁决司,还能将堂堂血诏阁阁主暗杀于无形?”
“曲恒虽没这本事,但那庄主许锦早年间可在文思院的缝造作待过,想来也结识了不少宫中熟人。”
这套用来蒙混过关的说辞顾影笙一早便已想好,眼下苏牧既起疑发问,他便口若悬河地说起来。
“曲恒是锦庄上为数不多的男子,又天资聪颖、手艺精湛,前后死了亲爹和妹妹,老庄主看在眼里,自当也疼在心里,况且苏大人也知道,光盛元年与当朝议和前,湮灭司杀了不少朝中军将,想必这梁子,也从那时起便结下了,此番许锦欲为爱徒报仇,各衙长官、都统,新仇旧恨加在一块,谁动手不都一样?”
顾影笙说到这,擡眼意味深长地看向苏牧。
他一度怀疑刘珫之死乃天子授意所为,只是不知此事苏牧是否知情。
苏牧闻言,眸光眺向窗外,捏着茶盏琢磨起来,“可这分尸、藏尸听上去又不像朝中军将所为......”
他暗自嘀咕了句,愁眉沉首,一盏茶过后,脸上的浮云又一扫而光。
“罢了,说白了不过是些江湖恩怨,如今曲氏蛀虫既已除尽,血诏阁内卷宗亦无一失窃,明日觐见时我如实交代便可,卢峰!”
苏牧说着摆手,身后的侍卫随即将一只楠木箱呈至顾影笙眼前,双手打开。
顾影笙搓着手凑过去,扒开上头的珠宝银锭,径直将箱底的银票抽出点数起来,可数着数着,眉间却愈发拧紧。
“苏大人,”顾影笙擡头看向苏牧,“您先前不是说……今年赏金翻倍?”
“是啊。”苏牧擡袖为自己斟上茶,语带轻浮。
“可血诏阁在你眼皮底下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你不会指望光靠我美言两句,就能叫上头那位息怒罢?”
“可......”顾影笙面露难色,“这差得也太多了......”
“这还是我拿月俸贴补过的呢!”
苏牧说着拂袖起身,临了冷冷落下一句,“一介匹夫,不识擡举!”
珠帘在他身后落下,彩珠拖着吊绳噼里啪啦撞个不停,许久不得安分。
透过跳动的珠子,顾影笙瞧见侍从、小厮、连带着揽月坊的掌柜与跑堂尽皆候在外头,见苏牧出门,众人接连俯首依次跟在他后头,无人注意到雅间内顾影笙眉宇间的狠戾与怆然。
他又捏着茶盏静坐了许久,而后猛地挥袖,将茶盏摔了个粉碎。
身后的侍卫吕四冷眼瞧着这一切,自始至终未发一言,默默移开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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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霄如洗,曲臻与徐怀尚背靠树干,隐匿于泸州城郊育婴堂附近的林子里。
片刻前,曹家商队在此处停下,那托承着炉鼎的四轮太平车也停在了门口,曹世轩派出几名随从分守道路两侧,拦下过往的车马与行人,紧接着将盖住炉鼎的灰布掀起。
曲臻透过重林望去,笃定巨鼎面向育婴堂大门的那一侧正是玄武负碑图所在的位置,手上笔走龙蛇地在纸上记录起来。
徐怀尚将曲臻给的信折好揣至里怀,随她探头望向商队。
“你说这仙家赐下的灵丹一年比一年多,会不会是因为那些孩子?”
曲臻瞥了徐怀尚一眼,反问他道:“这重要吗?”
“对徐某而言,自然不重要。”徐怀尚瞧曲臻一脸如临大敌的凝重,便在一旁打趣她道:“倒是许少夫人,来日兴许能代我尝尝。”
曲臻青目转白,“你要我为了一颗仙丹把自己嫁出去?”
徐怀尚换了个坐姿,只恨自己未能当场见证许凌笙求娶的好戏。
“所以,你究竟是如何蒙混过关的?”
“我说会先回梦州与家人商量,若是同意了,筹备嫁妆、置办婚服都要耗去不少时日,更得尽早赶回去,许少爷这才同意放我走。”
“那这许家三少爷,眼下怕是已在许府张罗起聘礼了。”
徐怀尚撇了撇嘴,从地上爬起来,望见曲臻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和沾满泥灰的披风,又心有不忍道:“我去送信,你一个人在这儿当真应付得来?”
曲臻点头,“你去吧,他们带着炉鼎走不快,我一个人盯着足够了。”
“可这一路到梦州少说也要半月,”徐怀尚不放心道:“你吃住怎么办?”
“不用担心我。”曲臻晃了晃肩上的竹弓,“我心里有数。”
瞧见她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半里开外的育婴堂大门,眉宇间透着股凛然的英气,徐怀尚晃着脑袋暗自嘟囔了一句,“你真是越来越像他了”。
而后一路猫腰穿越树林,往泸州城的方向跑去。
徐怀尚走后不久,育婴堂门口有了动静。
曲臻探头望过去,只见一众身着粗麻衣的孩子正排成行,在一位老者的带领下爬上太平车,被炉鼎依次收入腹中。
还好,他们都还活着。
曲臻暗自松了口气,探头点数片刻,发觉幼童足有十三名,其中最大的女孩看上去已有十二三岁,她走在队伍最末,出门后便神色警觉地四处张望,其他孩子爬上车时,女孩转过头,似在向老者询问些什么,但后者只是摇了摇头,而后任由女孩被商队的人推着、押送上了太平车。
半里开外,曲臻观察片刻,俯首在纸上记下幼童的人数,又在剩余的纸面上三两笔勾勒出育婴堂大门的草图和牌匾,以便日后回访。
而后,她看着纸面上的数字陷入了沉思。
此去梦州路途遥遥,而这不过是炉鼎经停的第一处据点,便有十三名稚童入鼎,她不知沿途还有多少处这样的据点,但按照路径,除却湘西、泸州,商队还要经过太蜀与秦阳,若那里也各有一处收容掳来幼童的据点,加起来便是近百人,如若再算上另外四只炉鼎,那便是......
曲臻正沉于心算,忽觉身后传来一阵异动,草木窸窣,似是正有人快步朝自己靠近。
她下意识抽出里怀的玉簪,正欲回头,脖子却被扑上来的怪力钳住,眼前骤然昏黑,一张透着苦腥味儿的棉帕死死捂住了她的口鼻......
在意识弥留的最后,她摸到一只糙若枯藤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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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霜如刃,残月低悬于血诏阁勾檐。
顾影笙佝偻着上身窝在窗边的圈椅里头,手边摆着半盏凉茶,正借着烛火最后一次点数银票。
片刻后,他将银票拍上案几,视线放远望向窗外,舒出的叹息消淡于墨染一般的夜色。
如今,若依然按照原定的双倍赏金发下去,他手头不仅分文不剩,还要朝里再添些,可湮灭司那群阎罗向来只认钱不认人,若他收回成令,降低赏金,便是挥起巴掌打自己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