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同路人(上) “若是好奇,不如亲自去……(1 / 2)
第71章同路人(上)“若是好奇,不如亲自去……
亥月十三,鹿里客栈生意分外红火,跑堂的伙计穿梭于茶堂后厨,掌柜管渊忙着传菜收账,侧窗边上,几名布衣男子围在桌边对着手里的麻纸指指点点,你一言我一语,争论得正热闹。
“你瞧这里,‘峰如断戟、中裂一隙’,这说的明摆着就是梦州城郊的郁塞山嘛!”
一个大胡子男人指着信头说道:“还有这姑娘在信上说,自己被囚在玉石做成的宫殿里头,普天之下除了皇宫,也便只有轩辕殿出得起如此手笔,依我看,她准是被关在轩辕殿里没错!”
“可那轩辕殿是仙家炼就仙丹的地方,”一旁的矮个子男人摇头道:“关这些孩子是要做什么?”
“老三,这就是你浅薄了。”
对面那个皮肤黝黑,农户模样的中年男子接着道:“前年轩辕宴前,有位相貌堂堂的公子寻到农庄来,将庄上最大的那头青牛带走了,那青牛本是我一手养大的,家中人见它毛色不群、体格壮硕,都说是天降祥瑞,再苦再饥也未曾舍得杀了吃肉,谁知那公子却说民间奇兽皆属天家贡列,摆手就招呼下人将那青牛装上带走了......”
“直接带走了?”对面的老三竖起了眉毛,“连银钱都没给?!”
“咱哪儿敢要啊?”农户反问道:“那公子手上有光盛帝亲授的朱砂符印,身边还带着不少金甲侍卫,还说什么‘阻贡者以渎神论’,搁你你不腿软?”
“岂有此理!”大胡子男人一拍桌子,满脸不忿。
“所以要我说啊,那所谓的敬天神宴,贡的可不止金银珠宝,神牛都能上贡台,那垂髫小儿又有何不可?”
掌柜的在柜台后头瞧着,大胡子男人每次举起酒盏,提着的心便跟着颤一下。
管渊也不知今日的生意为何如此红火,但该说不说,留在茶堂用膳的客人脸上似乎都带着一股戾气,尤其是当中那个左脸上挂着刀疤的男人,以及那围坐在他身边的五条汉子。
这五人素衣麻履,肩宽如磨盘,粗布短褐绷于前胸,指节扣桌时青筋暴凸,显然是常年握刀挽弓之手,且神色肃穆凛然,气质不似山野匪寇,反倒更像是军中之人。
管渊在柜台后默默观察着,心中只盼着他们快些吃完走人。
疤脸男子手上的茶盏见底时,管渊却见他转过头,看向了邻座的大胡子男子。
“敢问三位是从何处来,欲往何处去?”
陈祈明嗓音沙哑如砾石相磨,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狭眼盯得大胡子心头一颤,连忙如实作答,“啊,我们三人从七襄来,往梦州去。”
“七襄?”陈祈明眉间微蹙,追问道:“那三位手里的信,又是从何处得来的?”
“你说这封信?”农户转过头来,语带犹疑,“这.....是我家小儿今早从城中拿回来的,他也不知是何人洒的,只说这信洒了满街,基本上人手一封。”
陈祈明狐疑之际,余光留意到茶堂一隅,一位裹着夹袄、身边围着一群壮汉的年轻女子正侧头看向自己,他垂下视线,思忖片刻还是放不下心来,于是起身从大胡子男人手里夺过那封信,沉声道:“借我看看。”
半月来,陈祈明按照曲臻的计划辗转岭北与辽西各地散信,将剩余数百张信在泸州散布开来后,又马不停蹄地往梦州赶,曲臻虽交代过她会想办法将余下的信送往岭南,却没说会在七襄散信,且适才听罢邻座几人对话,他们信上的内容乃曲臻所写没错,可七襄既不在送信之列,这封信又是如何落到他们手上的?
经由陈祈明之手的信件,要么是锦庄的人抄的,要么便是秋芙书坊的伙计,字迹他皆认得,可面前的这封,上头的字迹却很陌生。
见陈祈明捏着信纸凝神蹙眉,指节泛白,同袍常飞鸿悄声道:“祈明,若当真有人帮我们抄信散信,也算是好事啊。”
“这不是重点,重点的是时间。”
擡头的一瞬,陈祈明瞧见茶堂角落的女子依旧翘首望着自己,幽深的目光中透出几分杀气。
“咱们送过的信,时辰都掐得很准,由目的地到梦州需要耗费的时间倒推得来,在一处散信后,即刻启程赶往下一处,那人说这信在七襄城中人手一封,若是收到信后誊抄再辗转至七襄散信,时间根本不够。”
“你是说散信之人一早便知道此信的内容?”
常飞鸿接着陈祈明分析道:“可这信是白小姐写的,将信交予我们之前,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信的内容,难道除了我们之外,白小姐还安排了其他人散信?”
陈祈明将麻纸按在桌上,未作答复。
先前那女子从他向大胡子问话起便一直盯着他看,眼下他回望过去,女子却又移开视线,浅声对着身旁一众壮汉交代了几句,而后起身离席,径直朝门口走。
“跟上。”
陈祈明一声令下,桌边五人即刻起身,动作干脆利落,未落下丝毫桌椅搬动的声响。
离开前,陈祈明将那封信交还给农户,沉声落下一句。
——“若是好奇,不如亲自去郁塞山下看看,兴许还能寻回你的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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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官赴宴这日,官道一早便被清空,沿途也洒好了清尘的香料,从梦州城郊到漱玉山庄,沿路驿站共三处,店家已连夜在前堂后院置上楠木案几,支好帷帐,静候一众官爷在此休憩。
男子入驿站喝茶时,女子便只能静候在马车上。
曲臻眼看着日头从头顶落至西山,马车却仍没有动弹的意思,她被囚着,像从水里捞上来的鱼,心上长草似地想下车去寻梁有依,可掀开垂帘一角,望见驿站门口那严防死守的银甲侍卫,又担心自己太过引人瞩目,只得死了这条心,将自己按在原地,直到车门前的帷幔被掀开......
许凌笙一个箭步冲上车,把曲臻吓了一跳。
她连忙调整神情,端正好坐姿,温声问,“要出发了?为何这么久?”
“啊,”许凌笙掀开手帕,将里头裹着的荔枝递给曲臻,“店家请了几位胡姬献舞,我爹他们看得起兴,便喝了几杯,快结束了。”
曲臻没吃过荔枝,接过来也不知该如何下手,只得暂且放在一边,见许凌笙没有下车的意思,又佯装体贴地看向他,“那你还不快回自己的车上去?”
“我想芙儿一个人坐着也无聊,眼下离漱玉山庄只剩下半个时辰的路程了,我待在这儿,想必也没人发现。”
许凌笙说着将身子前倾,凑过来想握住曲臻的手,后者下意识一缩,灵机一动。
“那正好!许郎,我方才还想与你说,这轿子太闷了,颠簸了整日我头也有些晕,能不能借你的马一骑?”
许凌笙一愣,抓空的手停在原处,“你......还会骑马?”
“我骑得不好,只是实在闷得慌,想出去透透气。”
曲臻弯起眼角,绵软的声色里带着哀求,透过窗纱,她瞧见一众锦衣华袍的老爷公子已从驿站前门走出,瞅准许凌笙那匹玉面驹,不待他答话,掀开车帘便跳了下去。
待在马车里确是叫她胸闷,眼下多了许凌笙,只会更闷。
临近了,曲臻扒住马鞍,轻巧一跃便翻身坐上了马背,她提着缰绳朝四处望去,见原本守于驿站门口的银甲侍卫已尽数返回队侧,无人留意到自己这边的动静,也便松下一口气。
“嚯,白妹妹也会骑马?”
梅绾盈朗若银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曲臻回过头,见她正骑着白马晃晃悠悠朝自己走近,便御马迎了上去。
既然马背上的女子不止她一人,若叫旁人瞧见了,兴许也不会在意。
“不熟。”她试图糊弄过去,“不过是儿时骑过几次。”
梅绾盈却扬起黛眉,“我瞧你上马时熟练得很,可不像不熟。”
曲臻眨着眼,只想将话题岔过去,碰巧队首的骁骑吹响号角,三声号鸣后,散落四处盯梢的黑袍御马疾驰归来,朱轮滚动,尘烟四起,赴宴的队伍终于慢悠悠地走了起来......
“总算是动了。”
梅绾盈被号角吸去了注意,撇着嘴悻悻道:“这些男人可真麻烦,喝个酒都要这么久,如此一来,怕是没工夫捶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