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和离书 一别两宽，各自安好（2 / 2）
于贤娘颤抖着手，刚要打开木盒，就被元将离按住了手，“娘，等一下。”
元将离扭头，让所有丫鬟出去。
屋里只剩几个元家人，于贤娘打开那个盒子，说实话，看到里面的东西，她并不意外——几个贴着签子的药瓶，几把寒光锋锐的匕首，甚至还有尖得能刺破手指的簪子。
她清楚，自己的女儿过分刚烈，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
“这，这都是你准备的？”元老夫人撑起上半身，看着东西声音都在发颤。
“我不怕死，但我不希望是被小人陷害而死，”元将离脸上出现极淡的笑容，“如果真到那个地步，我会尽力救你们出去，至于这些，你们拿来防身。”
于贤娘又流下泪来，她一边哭着，一边用力抓住了一把匕首。
“你爹若是死了，”她咬着牙，“我绝不茍活！”
……
元将离并没回自己原先的院子住。
她嫁人前的院子里干干净净，时常有人打扫，但她不放心于贤娘，索性搬过来和她同住，在桌子上铺上宣纸，她呆坐了一会儿，才拿起毛笔来。
笔尖悬停，好半晌没动，直到在宣纸上落下一滴墨。
于贤娘不知何时走到她的身边，哑声问：“将离，你真的想好了吗？”
这一声唤醒了元将离的神思。
她“嗯”了一声，用力把这张弄脏的宣纸揉成一团，扔到一边，再次执笔书写起来，这回她速度极快，像是早已打好了腹稿，也像是怕慢下速度、会让自己后悔。
等她写完，吹了两下墨迹，折起，压一压折痕，塞进信封。
最后，元将离从脖颈上摘下暖玉观音像，默默注视了一会儿，连着红绳一并装进信封。
信送了出去，元将离转过身，偏头抱住于贤娘的腰。
于贤娘不作声，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抚她的头发，整间屋子一下子安静得可怕。
……
温郁离第三次走神时，五皇子轻叹了一声，“抱节。”
这几日太忙，他晚间才有空赶来郡公府，短短半个时辰谈事的功夫，温郁离一直神思不属，时不时望一眼外面的天色，像在等什么。
温郁离垂下头，“我明白你的意思，圣上未曾表态，如今行径该以保守为主。”
话是这么说，他又往门外望了一眼。
五皇子忽然明白什么，皱了皱眉，问道“你夫人呢？”
温郁离低声道：“她上午便回了将军府，至今未归。”
话音刚落，楼梯上便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落地很轻，是云溪。
“世子爷，夫人派人送回来一封信。”
云溪进来，手里捧着个白色信封，是街上最普通的那一种，没有熏香，没有花纹，甚至封面上连个字都没有，中间鼓起一块高处，像被一块什么东西撑了起来。
温郁离手臂猛地一颤，那是……
他没有伸手接，立刻站起了身，“夫人呢？是谁来送的信！”他几乎有些厉色了。
云溪一顿，不敢擡头，“夫人没回来，是红叶姑娘来送的信。”
温郁离又问：“红叶人呢？”
云溪的头垂得更低，像要埋进胸膛里似的，不敢迟疑，“小的作主张，把红叶姑娘扣了下来，人就在竹楼底下。”
温郁离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把她带进来。”
云溪匆匆出去，没过一会儿，就把红叶带了进来，她显然不是情愿的，一进来先狠狠瞪了云溪一眼，看到温郁离，迅速低下头去，“奴婢见过世子爷。”
温郁离问：“夫人呢？”
红叶嘴唇蠕动，什么也没说出来，好半晌才挤出一句，“在将军府。”
温郁离又指着那封信，“这是什么？”
红叶不说话了。
云溪默默把信封奉上。
温郁离伸出手，指尖落到信封上时，像烫到一样缩了回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吞吞再次伸出手，将信件捏在手里，五皇子发现，他的手指竟在发抖。
“需要我帮忙吗？”五皇子看他指尖捏得青白，也没有动手。
温郁离沉默地摇头，没有用刀，他“刺啦”一声撕开了信封边缘。
观音像悲悯地微笑着，坠落在他掌心。
五皇子认识，这是温家历代相传，温郁离一直带在身上的暖玉，后来，他转送给了元将离。
如今怎么送回来了……他望着观音像底下的信纸，不知想到什么，脸色一变。
“这是——”
温郁离其实已经知道这是什么了。
但他在心中忍不住安慰自己，如若不是呢？说不准不是呢？也许她只是想和家人多待一待，来一封信告诉他今晚不回来而已。
这么想着，他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不想撕坏她亲手写的东西，他放轻呼吸，几乎是缓慢地打开了那张折好的信纸。
书房陷入长久的沉默。
五皇子坐在原地，罕见地觉得如坐针毡，他瞥了一眼被温郁离死死捏在手心的信纸，只匆匆扫到“一别两宽”几个字，便不忍再看下去了。
温郁离脸色青白，神色怔忪，像失了魂一般。
红叶忍不住，挪了挪脚，低声道：“姑娘还等着我回去呢。”
五皇子见温郁离猛地起身，他也连忙站起，一把抓住他手臂，“你干嘛去！”
温郁离的脸色硬得像石头雕出来的，紧抓着观音像，“把东西还给她，把她接回来。”
听他的语气，五皇子也知道他的状态很不对劲。
他抓着他手臂，想劝，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温郁离有多喜欢她，他这个多年的友人再清楚不过。
温郁离推开五皇子的手臂往外，经过红叶时，她突然低低开了口，“世子爷去也没用。”
温郁离猛地停住脚步，“你说什么x？”
云溪也惊呆了，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红叶，她垂着头，分明还是和以往那般温柔还有点腼腆的样子，可在眼下这个气氛里，居然还敢说这种话。
红叶盯着地上的竹纹，她其实有点怕世子爷，姑娘不在旁边的时候，他看着很冷淡。
但她还是鼓起勇气开了口，“姑娘做的事从来不会改变，和离书既然写了，她就是下定决心了。现在老爷不在，她一定会回去陪着夫人，哪怕世子爷去了，也不会改变。”
说完，她飞速地擡眼，觑了温郁离一眼。
温郁离僵住不动了。
五皇子惊诧地看了眼这个胆子很大的小丫头，刚要上前，就听见温郁离道：“今日不大方便，殿下，还是明日再谈吧，”这是送客的意思。
五皇子默了下，知道他也静不下心来了，只好点头。
临走前，他特意安抚道：“元将军马上就回来了，到时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你不要心急。”
如何才能不心急？温郁离询问自己。
他不知道答案。
五皇子走了，他看向云溪，“去看看，夫人的钩月刀和得月弓还在不在。”
云溪刚要去，红叶便道：“钩月刀拿走了，那是夫人用惯的、老爷送她的生辰礼，得月弓还放在那里，”她没说完的是，那是圣上赏赐的，所以姑娘留下了它。
如果元府蒙受冤屈，而圣上置若罔闻，红叶垂下眼睛，不敢再想下去。
云溪简直想给她跪下，这丫头，怎么今天一句话比一句话胆子大啊？
他不敢擡头，只敢用余光悄悄地去瞄世子爷的脸色，只看到一片没有血色的白。
红叶到底还是回去了。
云溪送她回来，见到元府周围守着的锦衣卫时，心里打了个突，还没开口，就见红叶主动迎了上去，对为首的沉安道：“大人还记得奴婢吗？奴婢是我家姑娘刚才派出去的。”
沉安瞥了她一眼，轻轻颔首，让开通往大门的路。
红叶和他擦肩而过，挺着脊梁进去了。
红叶一回去，便去见元将离，她擡头望了一眼，拿软布继续擦着弯刀，什么也没问。
但红叶了解她，主动道：“世子爷想来接您回去。”
元将离不作声，擦刀的力道更用力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