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探(2 / 2)
“陛下,韵州受水灾所累,许多百姓流离失所,赈灾的官员抵达后上书,此地有流民作乱。”谢訇低声道,目不斜视。
“赈灾款是几月前拨下去的,而今才说有流民作乱?”祁钰冷声问道,负手时不怒而威。
“陛下恕罪,此事是微臣监管不力,派遣的官员是微臣推荐而去。”说着,谢訇撩开朝服下摆,顺势跪在了地上。
祁钰静静看着他,眸光难辨喜怒,只凤眸好似拢着寒厉的光,落在那弯曲的脊背上时,犹如一柄即将落下的利刃。
沈云鸾本以为,按照他的性格,会立即治罪,可谁料祁钰却缓了嗓音。
“谢丞相为大雍夙兴夜寐,劳苦功高,若说有罪,也该是继而白石走了进来,将谢訇扶起。
沈云鸾许久没见白石了,只知道他被祁钰派去宫外办事,这几天才回来。
青年看着瘦削不少,青衫落拓,人却依旧沉稳干练。
俊眉修眼,气质也斯文。
在入御书房时,白石目光低垂,并未掠过周遭的人和事,只专心去干祁钰吩咐的事情。
“老臣有罪,请陛下治臣之罪,否则臣问心有愧!”谢訇坚持道,竟然在地上跪着不肯起来,任白石如何劝说。
祁钰微蹙了眉心,将茶杯一放,玉指点在案几处,任谢訇跪去。
御书房内死寂一般,静得针落可闻。
沈云鸾有些呼吸不过来,稍微搞不清楚状况,只知道这谢丞相似乎执拗得很。
哪有这样的人,皇帝已经说恕罪了,他偏要跪着请旨降罪的?
忽然,祁钰打破沉默,开口道:“谢丞相,丞相辛苦。”
沈云鸾听着这话好似不对劲,下意识去看,发现祁钰眼神犹如寒霜,冷得叫人心惊胆战。
谢訇闻言头嗑在地面,脊背微微颤抖着,半百的人了,在年轻的帝王面前,一句话都不敢说。
沈云鸾在年幼时,见过父皇的太子师,那人看起来和蔼可亲,父皇经常找他闲聊,自己便和母妃一起,在旁边看看花。
而今陡然看见这一对的关系,心情顿时有些复杂。
“办事的官员,谢丞相不必去管,更不用理会,朕已经提前解决了。”祁钰缓声说,眼神里沉得吓人。
谢訇好似浑身一震,继而食指收紧,仿佛隐忍着什么情绪般,躯体像个枯槁的树枝,被风吹得颤抖起来。
“微臣,谢陛下隆恩!”谢訇许久道,这才在白石的搀扶下,勉强支起身子来。
沈云鸾站在书桌前,垂眸不经意看去,隐隐感觉谢訇好似在打量自己,眼神略微不善。
这段日子,她陪侍御书房颇多,经常接收到这样的眼神,故而也习惯了。
只这位谢丞相投射而来的目光,好似与别人不同?
待谢訇离去,沈云鸾这才听白石说道:“陛下,那官员已然被就地斩杀。”
祁钰淡淡应了声,倒是没有别的情绪,只看了看手上的奏章。
白石低声道:“微臣已然查明,分明是那官员胆大包天,私吞赈灾款,这才逼反了百姓,其中到底有没有谢丞相的手笔,还不一定。”
祁钰冷笑一声道:“他倒是聪明,还以为朕全然不知情,想给自己讨个说辞,来日好逃脱问责。”
白石垂眸,唇角勾起个嘲讽的角度说:“陛下圣明。”
这一厢沈云鸾倒是听懂了,她只惊祁钰的手脚过快,趁着丞相没反应过来,就直接把人料理,顺带敲打了他。
按理说,韵州距离京城少说也有一月距离,一来一回的,想必谢訇也是才得知情况,这才有了主动请罪的事情。
沈云鸾暗道,他到底埋伏了多少眼线?
竟然像个蜘蛛网一样。
可谁料,她才心惊完,白石突然对她说:“沈女官,麻烦你来伺候陛下笔墨。”
说完,他只身出了御书房,偌大的屋内又只剩下沈云鸾和祁钰两人了。
不知为何,沈云鸾总感觉,这人前冷淡自持的天子,似乎在打量她?
祁钰目光扫来,眼神淡漠得可以,却在错开视线时,眸底变得微妙晦暗起来。
他握着狼毫的指骨微微发力,似乎在隐忍克制什么冲动,随后经过一番自我说服,帝王终于平息了内心的潮动。
“怎么还不过来?”
沈云鸾听见那人淡淡开口,嗓音如潭坠玉,清冽又低沉。
她不由得应了声,可祁钰头也不擡,气息也微冷,仿佛与沈云鸾隔了遥远的距离。
却在某个瞬间,她仿佛眸光掠过,透过那玉白指尖微微的颤抖,捕捉到他隐约的心跳?
“真的假的?”沈云鸾内心嘀咕道。
这帝王运筹帷幄,平素喜怒不定,驭下的手段更是炉火纯青,
竟然会为她的存在而心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