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指(2 / 2)
陆谨弋踱步回来,淡笑着垂眸看她,最后不由分说拉着她的皓腕起来,力道沉稳温和,透着股慢条斯理的从容。
“云鸾,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没什么好忌讳的。”他道,淡定优雅地侧眸看她。
沈云鸾思绪万千,眼皮不自觉发紧,好半天才嗫嚅说:“陆哥,你在西北碰见了何事,为何你性情大变?”
她没有说断指的事情,怕伤了他。
陆谨弋眉眼闪动一下,笑容温柔隽永说:“傻姑娘,陆哥我不是性情大变,我是一直便是如此。”
沈云鸾微愣,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又听他道:“我出身武将世家,自幼习武弄文,才学会了走路,便随着父亲去了校场操练,因着母亲不喜武人的粗犷,勒令我必须饱读诗书,又引来那些士大夫和名士悉心教导,故而性情才养成如今的温文尔雅。”
这事情沈云鸾清楚,她也是因此才有机会饱读诗书,陆谨弋经常带些经文过来,与她一起在假山后看书闲聊,打发时间。
他是景国文人墨客都交口称赞的儒将,风度翩翩且雄姿英发,是当年嫡长公主沈月求而不得的男人。
陆谨弋微笑变得略有深意,不徐不缓说:“可云鸾,你一直是生活在景国宫廷的,故而只看见我这温柔儒雅的一面,却不知我在沙场时,是怎样狠厉强悍,兵鲁子最难驯服,我若没有铁血手段,如何驾驭得了他们?”
沈云鸾怔忪,恍惚间想起她曾经听到的只言片语,说陆将军看似斯文俊秀,可操练起手底下的兵时,那可是往死里磋磨,而那些目不识丁的粗鲁汉子,竟然也拜服他的手腕,从来无人敢置喙半句。
当时她久居宫廷,这话只过了耳,且陆谨弋对着她时,言行实在温文尔雅,故而并没有放在心上。
“原来如此……看来是我不够了解你了。”沈云鸾喃喃自语道,眉眼略显得迷茫。
“你极少接触到宫廷以外的我,不知道也t在情理之中,这没什么好自责的。”陆谨弋笑道,俊眉修眼处一片温润。
“那陆哥……你这……”沈云鸾嗫嚅说,忍了忍,还是不知该怎么提。
陆谨弋目光淡然,垂下眼帘,若有若无扫过黄金指套,声音不急不缓说。
“当年,我在西北大营时察觉到异样,几番试探下推测这是祁钰的灭国大计,刚叫醒了熟睡中的三皇子,却不料被他的人发现了,我拼死掩护他逃离到戎狄,又被戎狄士兵察觉,本以为要命赴黄泉,可戎狄王心思诡谲,竟然留了我们性命,我与三皇子这才知道,原来不过是祁钰和戎狄的里应外合,我们沦为了阶下囚。”
“后来,景国果然被灭,戎狄王贪心不足,觉得祁钰给的好处不够多,想着要些土地,祁钰不准,戎狄王怒不可遏,这才将我与三皇子从监牢中请出来。”
“因为景国玉戎狄交壤许多,我会些戎狄语言,加之不少戎狄大将都是我的手下败将,故而虽然开始困苦非常,可慢慢的我们便开始被优待,戎狄王甚至想过要招纳我,可我陆家满门忠烈,如何能认贼为主,戎狄王勃然大怒,却强行按捺住,竟然将戎狄公主嫁给我,想着有姻亲之喜。”
他娓娓道来,语气却寡淡,温润如玉的眉眼拢着冷意杀气,使得沈云鸾情不自禁走入他描述的场景,想象那该是何等身不由己的艰难日子。
“云鸾,你知道我的心意,我之所以一叶障目要去西北,就是为了西北大捷后,能够衣锦还乡地回来娶你,你过得本就艰难,母亲自父亲战死后身子也一直不好,我向她承诺了,只要能与你在一处,我绝不辜负先父遗愿,披肝沥胆为景国为陆家!”陆谨弋叹息道,那些无奈的话透着冰冷,语调虽然温软,却也难掩寒心。
沈云鸾忆起往昔,内心微微哽咽,眼底噙着泪水,一言不发的捂着嘴唇。
“你提醒过我的,大雍借兵道伐西北,此事或许有诈,可我当时太着急了,陛下有意在你和嫡长公主之间,选择一位嫁去大雍,我不敢想万一是你该怎么办?”
“母亲悄悄想要给我塞通房,被我断然拒绝,为此事我直到出征都没看见她……”
他苦笑道,温柔的眉宇阴郁,眼眶略微有些通红,叹气时嗓音克制不住地颤抖,仿佛在回忆痛心疾首的事情。
沈云鸾啜泣道:“陆夫人当时来了,她站在城墙之上,只是因为在人堆里,所以不显眼。”
陆谨弋怔忪,继而自嘲道:“不重要了……”
陆夫人在她被押入大牢时,曾经写信逼迫陆谨弋退婚,他这才下了退婚书,结果这之间因为熬不住,突然病逝了。
“我怎么能娶戎狄公主呢,我的妻子,怎么能是别人呢?”陆谨弋接着道,无奈看着她说:“所以我逃了,但是又被抓回来,因为他们拿三皇子的命威胁我,我不得不回西北去护主,这期间我明白了,只有手上掌握生杀大权,才能保住景国,我若不娶戎狄公主,戎狄王如何放心帮助三皇子复国,我只能娶她。”
“戎狄王不信我,为表我的决心,我亲手砍断了两指,换来了大批戎狄士兵的敬佩,戎狄王开始派我去解决小动乱,我集结了势力,以备来日卷土重来。”陆谨弋淡淡道,神情好似谈笑风生,将那些诡谲多变平静诉说,丝毫不提及自己的安危。
沈云鸾听得呼吸都困难,内疚自责漫浮在心头,这一刻才明白,原来他在西北过得是这般身不由己的日子。
夜风荡起无力的涟漪,有种无可奈何化作虚无,在沈云鸾和陆谨弋之间回荡着,将那些青梅竹马的时光都吹得泛黄,好似那已经是经年累月的事情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要找到废帝吗?”陆谨弋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