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如雪（1 / 2）
忽如雪
厨房里还有生姜和冰糖,暖胃能解酒，可江泊雪不喜欢那个味道。
从前她每次煮，他都不耐烦喝。
现在大概也不愿意。
许珈毓站在冰箱前犹豫了一会儿,决定拿两个苹果和橙子，给他煮果茶,再加冰糖和蜂蜜，应该好入口一点。
“不用那么麻烦。”身后传来他低哑的声音。
许珈毓轻笑：“生姜水你又不爱喝。”
“可以喝的。”江泊雪说，“不是不爱喝。”
“那之前怎么不喝。”
江泊雪身体明显愣住了。
许珈毓将果皮用刀抄了，扔进垃圾桶，他还愣愣站在那里。
良久,他低眸：“对不起。”
厨房灯不太亮，但能清晰看见他情绪的变化,江泊雪垂着头,睫毛在颤t。
他从前有段时间，总和她不对付,就好像是为了弥补稀里糊涂和一个陌生女人滚上床这个错误,江泊雪会故意对她冷淡。
仿佛他越是清高孤傲不感兴趣,一切都还是能回到正常的轨道，他还是江家优秀的继承人,没有污点，干净不染。
现在说“没事”也不合适,就好像非要他道歉一样。
许珈毓能理解他当时的想法，本身也就没当回事，一时被噎住,有点说不出话来。
嘴巴张了张,又咽回去。
她拿小瓷刀把水果切成几瓣，又往锅里烧上水,整个过程里，江泊雪一直站在旁边静静看着，厨房亮着小灯，两个人都没说话。
等果肉切好放进小锅里开始煮。
忽地，许珈毓听到“啪”的一声，厨房灯灭了。
她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人从身后抱进怀里。
鼻间霎那间浸入他身上冷寂的气息，熟悉的檀香雪松，包裹住她，宛如窗外夜色下的融雪。
江泊雪下巴搁在她颈边，问她：“你怎么不说话？”
许珈毓唇瓣微张。
是想说话来着，可又觉得就是件小事，没什么好说的，于是便别扭得不吭声。
江泊雪却像是误会了，他横在她腹部的手臂，渐渐收紧，整个人贴住她身体，体温滚烫骇人。
他贴着她耳廓，声音有点发抖：“你和我说句话，好不好？”
许珈毓蓦地就想起来那几通电话。
那个伤筋动骨的，分别的第一年。
那时候，江泊雪也是在电话里这样求她——
“说句话好不好？”
“再让我听听你声音。”
可是她都挂断了。
后来他搬到民宿，许珈毓有时看见他，会莫名想起这些事。
可是他们重逢这么久，她始终都没有勇气去问。
他那时候，过得还好吗，被她一次又一次挂断电话，应该很痛苦吧，许珈毓有时带入自己，想想那个场景，都会被一股极致的疼痛，压得喘不过气。
她在伦敦那么想他，都不敢自取其辱一样打他电话。
她不敢想，江泊雪那么骄傲一个人，自尊心被她一次次踩碎的时刻，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心脏一颤，许珈毓生怕他会往这种偏门的地方想，以为自己故意不理他。
忙温声解释：“没不和你说话，就是觉得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你不爱喝我以后不做了，做别的就好了啊。”
说罢，她没转身，只是用脸颊轻轻碰了碰他头发。
许珈毓声音温软：“是不是吓到你了，对不起啊。”
肩上的脑袋一动不动，很久，才闷闷传来一句：“没有。”
许珈毓心里叹气。
这种状态持续下去也不好，倒不是说她不喜欢这样的江泊雪。
只是他这样，让人觉得很陌生。
许珈毓不太希望他改变。
当初离开，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觉得那么做对他来说可能更好。
她看别人恋爱，也不过是贪占得一时欢愉，没人真的以为能年年今夜。实在不合适，分手好了，有什么大不了。
她不希望他改变，不希望他说违心话做违心事。
他应该事事顺遂，夜夜好眠。
然而走到这一步，是许珈毓没料到的。
灶台小锅里咕嘟咕嘟冒着热腾腾的气泡，许珈毓垂眼盯了会儿，觉得这件事总要解决。
只是不能操之过急，江泊雪自己都不敢说他是来干嘛的，急也没用。
算了，就慢慢来吧。
已经在这个人身上耗了半辈子。
她可以继续浪费。
情窦初开多少年，就喜欢他多少年。
翻腾的泡泡逐渐小了，许珈毓拿碗盛出来，连着勺子递给他：“喝了，不许说不好喝。”
江泊雪没挣扎，垂着眼一点一点喝下去。刚煮出来还挺烫，他喝的速度很慢。
许珈毓也没走，靠在灶台上，静静看着他：“好喝吗？”
“嗯。”
他果然没说不好喝，许珈毓笑了：“真的假的？”
“真的。”
“那你新年跟我过吗？”
江泊雪愣了片刻：“什么意思？”
许珈毓盯着自己脚尖：“就那个意思啊，新年你要和我一起吗？”
瓷碗被搁在灶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里面醒酒汤还剩小半碗没喝完，因为动作幅度，溅出来了几滴。
江泊雪往前两步，居高临下望着她，目光有迟疑，有问询，有惯常的寂静无声，然后是惊涛骇浪。
“你要和我一起过新年吗？”
许珈毓擡眼定定地：“嗯。”
他嘴唇微动，目光也跟着闪烁：“你不是说……”
“说什么？”
江泊雪最终也没有说出口。
她擡眸，看见他喉结滚了滚，呼吸重了。
许珈毓伸出手，忽然抓住了他的指尖。
修长粗粝的手指，她用手心握住两根，慢慢摩挲，又像撒娇似的晃了晃：“那你要不要过？”
江泊雪有些迫切道：“要。”
就好像如果他不赶紧答应，下一秒，她就会连同那些抛出的浮木，让他攀着才不至于沉底的浮木，消失不见了。
许珈毓失笑，心里有点软：“那你把醒酒汤都喝完，新年我们一起过。”
*
这五天他们过得还算和谐。
江泊雪仍是寡言，大家聚在一起时，他永远都是静默旁观的那一个，只有很偶尔问到他，他才会说两句。
更多时候，是望着许珈毓。
那种近乎病态般渴求的眼神，被他自以为小心翼翼掩饰得很好。
可只要许珈毓和他们男生多说两句话，他整个人都会气压骤降，呼吸都粗重起来。
根本瞒不了。
许言脑子缺根筋，宋夜倒是看得很透。
无人时刻，他拉着许珈毓说：“你觉不觉得你前夫，他对你占有欲太强了点？”
许珈毓有点无语：“你第一天认识他？”
“那也不能那么病态吧？”
“哪病态了？”
“你再装呢？”宋夜好气，他俩分手了她还帮他说话，“上次轮到我跟你一起做饭，他快要把我盯死了。”
他们干活是轮着来的，一般做饭是两个人一起，一个烧菜，一个打下手。
想起那个画面有些好笑，许珈毓弯唇，拍拍他肩膀：“那你下回自力更生点，能不要什么葱姜蒜的问题都来问我一遍？”
宋夜翻了个白眼走了。
许珈毓心情颇好地去超市添置了些过冬的用品。
前两天她去院子里看山茶，发现花苞已经鼓得很大，大概不久就要开了。
于是她又去和江泊雪说：“等花开了叫我来看。”
江泊雪眸色深深：“好。”
伴随着花骨朵一天天长大，江泊雪的伤也慢慢变好了。
她还是每天给他擦药，看着他后背开始结痂，再到疤剥落，留下几道淡粉色新愈合的疤口。
“难看吗？”换药的时候，江泊雪问。
许珈毓仔细看了几眼：“还好，不难看呀。”结痂之后掉了，都是这个样子的。
江泊雪沉默一会儿：“你不觉得害怕吗。”
“为什么害怕呀？”
“丑。”他笑，“也挺像那种罪犯的。”
就是那种杀人如麻的大魔头？许珈毓咬了下唇，擡手，慢慢抚过那些伤口。
江泊雪又问了遍：“你不觉得吗？”
半晌，见她没说话，男人拳头无意识握紧，不像是在等她回答，像是在等她判刑。
她要是皱皱眉，他勉强积攒的笑意，就要垮了。
说来可笑，他从前对外貌、身材，关注得微乎其微。
倒是有相当多人夸过他，说他样貌冷峻周正，身形修长，就连箍在西裤里的腰身，都是劲瘦漂亮的。
江泊雪没太当一回事。
都是奉承话，听听就算了，再者，他这样的身家、能力，即便长相稍逊，也依旧会有大把女人前仆后继。
江泊雪唯一一次对自己身体有了认知，还是和她睡在床上。
当时他们关系像陌生人。
晚上结束后，江泊雪下床，把那东西打结扔进垃圾桶。再把地上散着的衣服都捡起来，搭在椅背上。
因为待会儿还要睡，他就随意披了件浴袍，衣带也没系，露出漂亮结实的腹肌，一转眼，看见床上人睁着眼睛，眼巴巴盯着他看。
“怎么了？”他哑着声音问了句，“难受？”
那会儿许珈毓刚上大学不久，大一还没结束，整个一青涩小女生。
不管她对外表现出来多么疏离明艳，在江泊雪眼里，她到底还是个学生。
和他曾经有过合作交集的那些女人，都不太一样。
小姑娘缩在被子里，被子拉到鼻尖，她有点茫然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耳根子红红的，小声说：“没有。”
“那看着我做什么？”
以为她要钱，他已经准备拿支票本。那之前许珈毓没和他要过什么东西，他其实心里很不舒坦。
原本是能两清的关系，他不想变t得复杂，也不想和她纠缠。
哪知，小姑娘听完，只是略带害羞地看着他眼睛，说：“我觉得你好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