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如雪(1 / 2)
忽如雪
出门前屋里燃了暖气,烘得房间很暖和。
许珈毓就是有点小脾气,到家就不抱了,她觉得有点丢脸,脸红红的扭着身体要下来。
江泊雪笑了声放手:“这就不抱了?”
许珈毓不看他,把他湿透的外套脱下来,推他去洗澡。
“你快洗澡。”
“嗯。”江泊雪揉揉她头发,上楼去了。
许珈毓自己也去房间冲了个热水澡,洗着洗着还是觉得耳根发热。
她坐床沿冷静了会儿,最后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又下楼。
厨房里亮着灯。
江泊雪背对着她,她走过去,发现他在煮姜茶。
看到她站在门边,探着脑袋望,好像在犹豫要不要进来。
江泊雪伸手:“过来。”
她有点害羞走过去。
姜茶递到手中,江泊雪神情未变:“喝了,祛寒的。”
那个姜茶一股独有的味道,许珈毓不太想喝:“太烫了。”
他看穿她:“那你放温了喝。”
“可是……”
“没可是。”
她拗不过他。
“我真的很久不感冒了。”许珈毓只好说,“而且我身体一向都挺好的。”
她只是不想江泊雪那么小题大做。
灶台上,冲姜水的那双手,骨节明晰修长,那么漂亮,应该是一双在海城搅弄风云的手。
不该在小客栈里给她泡茶。
姜片煮沸,小锅咕嘟咕嘟起泡,那还是不久前她拿来给他煮醒酒汤的。
江泊雪眼眸深深沉沉,没说什么,走出厨房。
片刻后,他从浴室拿来吹风机,估计是看她发梢还在滴水,实在看不下去了。
“站好,帮你把头发吹了。”
许珈毓喝姜茶喝得好痛苦,厨房里到处是姜片的气味,微甘,发麻,她形容不出来,只想逃离。
她有些委屈打商量:“可不可以去客厅吹。”
“可以。”他盯着她,“那你把这碗喝了。”
果然还是要喝。
许珈毓皱巴着一张脸,一仰头,把汤喝了。
江泊雪领着她去客厅吹头发,小客厅开了全灯,很亮,接线口是嵌地式的,她得坐在沙发上,他从她背后帮她吹。
那样身体会贴很近。
许珈毓默默看了沙发片刻,眼神有些无措。
江泊雪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走过去,把小客厅主灯关了,所有的简灯也都关掉,只留一盏落地灯,一瞬间,民宿的客厅黯淡下来。
江泊雪坐在沙发上,面色很沉静:“过来乖乖,不怕,就吹个头发。”
许珈毓发窘。
她其实很别扭,她也不是排斥和他待在一起,也不害怕他做什么,她就是……就是害羞,会不好意思。
她不晓得别人会不会这样,可能是分别得太久,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譬如他们现在还分着手呢,名不正言不顺的。
她每次都不太敢直接看他。
现在光线昏暗很多,她也没那么害羞了。
许珈毓走过去,挨着沙发边缘小心翼翼坐下,民宿的沙发很矮,内里还做得深陷。
她坐在边边,腿得倾斜着才能放,她也怕不注意坐得太多,往里面滑跟他紧贴在一起。
江泊雪支着腿分开,忽然伸手,从背后抱住她:“害怕?”
她一顿,摇摇头。
江泊雪便没说什么,插好插头,摁下开关,动作轻柔地给她吹头发。
从前照顾她的时候,他这些都做惯了,几年没做,动作也不生疏。
只是许珈毓微微缩着肩膀,觉得这种感觉,有点陌生。
微噪的吹风声里,她无端就想起之前他给她吹头发,也是因为程斌。
她被恐惧压得擡不起头,只能依偎着他,他走到哪里她跟到哪里。
那时候头脑昏沉,连头发也不知道吹。
事后江泊雪帮她吹完,还问她要补偿,可无赖了。
许珈毓想起往事,轻轻扣着手指,面颊发烫。
她连吹风机什么时候停了都不知道。
等到终于有意识反应过来,许珈毓转头,江泊雪正眼眸安静地看着她。
“吹,吹好了?”她小声问。
江泊雪点头:“嗯。”
许珈毓紧张地揪着衣摆t:“那,那我……”
她原本是想说,她就先上楼去了。
然而视线对上他的,这句话就无论如何说不出来了。
许珈毓咬了唇,纠结片刻,最后讷讷地道:“那我再坐会儿……”
身后江泊雪伸手,把她整个圈进了怀里。
她身体特别柔软,像流淌着的软水,哪里都好抱,哪里都让他爱不释手。
真是很奇怪,明明民宿每个房间的洗护用品都是统一的,可是她身上气味就是不一样,有她独有的,淡淡的香气。
江泊雪贴着她后背,有些颓丧地埋进她颈间,就那么沉默着,静静抱了她好一会儿。
“乖乖……”
许珈毓觉得身上好热,脸早就熏红了,声音也不像自己的:“……嗯?”
他脑袋蹭蹭她:“你好香。”
好好闻,一靠近就能知道,是她,他蒙上眼睛不会认错。
男人熟悉的气息包裹她,许珈毓有些无措蜷缩手指,垂着眼睫,小声道:“是沐浴露香。”
“不是。”他肯定,“是你。”
江泊雪臂膀用力,许珈毓就顺着沙发,滑到他怀里更深处,他们紧紧贴着,一点缝隙也没有。
他有点头晕目眩:“你留在临海出租屋的睡衣,就是这个香味。”
一模一样的,他抱着睡了三年,不可能有错。
许珈毓没听明白,问他:“我什么睡衣啊?”
江泊雪:“你之前穿的,那时候你走了,忘记把它带走,压在了抽屉里。”
他顿了顿,声音艰涩:“后来孟靖南把你所有的东西都带走了,一样也没有留下,我去的时候,什么都没了,你也不在,留给我的,只有一件你的睡衣。”
他就这样靠着一件旧衣服挨过三年。
有时候午夜梦醒闻见旧衣服上的气味,会恍惚以为,她还在身边。
许珈毓闻言,心脏沉闷得有些难受,她让江泊雪抱了她一会儿,摸摸他横亘在她腰间的手臂。
忽然扭过身子,擡手捧起他的脸:“那现在我的衣服呢?”
江泊雪说:“在家里。”
她哦了一声,故意盯着他眼睛:“那你不打算还我了?”
江泊雪手收紧,或许是离得近的缘故,他此刻容貌,比平时更加清晰,就连睫毛颤动的细小幅度,她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低声说:“不还。”
“那是我的衣服。”
江泊雪捏住她手腕,眼眸黑漆漆的:“那你拿别的换。”
很不讲理,就像是她在抢走小孩心爱的玩具。
许珈毓往前倾,努力贴了下他的唇,含糊不清地说:“我还有别的衣服,你要什么?”
她的腰被蓦地提了起来,江泊雪的手托着她,她几乎半跪着。
许珈毓之前才洗过澡,身体还敏感,禁不住微微一颤:“啊——”
江泊雪却看着她眼睛,说:“我不要衣服,你把你给我。”
他身体很烫,许珈毓搂着他的指尖都被烫得在发抖,声音也小了:“我,我们已经住一起了……”
“还有别人。”
“他们又不是外人……”
江泊雪点点头:“那明天你和宋夜做饭,我们就在厨房做,你看他有什么反应。”
许珈毓脸一瞬滚烫,拍着他肩膀:“不行!”
他挑眉,极其情绪稳定道:“你不是说他不是外人?”
许珈毓心虚得不敢说话了。
江泊雪就低笑了一声,垂着眼睫沉声说:“小骗子。”
她无非就是哄哄他,什么外人家里人,他什么都不是。她也不是想跟他回去,也不是想和好。
方才在门外,她一句“我好想你”,他甚至觉得那是幻听。
她还想把留给他唯一的东西要走,不可以的。
江泊雪略过这个话题没再计较,忽然道:“你现在还会心悸吗?”
反应过来,许珈毓有些惊诧:“你怎么知道?”
“你的那个朋友,陈蝉衣,和我说了。”
“什么时候?”
“你出事的时候。”他垂眸看着她,“我那会在地中海。”
许珈毓擡睫:“她去找你的?”
“不是,她托她爸爸联系我的。”
许珈毓睁着眼睛愣住,江泊雪把她圈在怀里,有些疲惫抵着她额头:“我那个时候才知道,原来你朋友是陈教授的女儿。”
江泊雪苦笑:“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他眼眸里载满了她不懂的情绪,失落,自嘲,都有些。
许珈毓心里一紧,低眸:“可你现在不也都知道了。”
“你觉得一样?”江泊雪声音平缓,视线与她齐平,“你告诉我,你大学去听医学院的课,是不是只是为了陪她?”
根本没想过他会这样问,许珈毓眼眸里满是呆愣:“……嗯。”
陈蝉衣为人冷若冰霜,那时候许珈毓名声不太好,所有人避而远之,只有她不一样。
她对许珈毓到底有没有勾引别人的男朋友半点不感兴趣,她只对专业课感兴趣。
于是打过几次照面,帮过两次忙,她们意外成了至交后,许珈毓不想一个人待着,就经常陪她一起去听课。
江泊雪垂眼:“那你当时为什么不解释,我误会你为了个男生去听课,我那么生气,你为什么不说呢?”
她没法解释,她那时候以为他根本不关心她的社交圈,也不相信她,所以解释也没用的。
是她始终过得太小心翼翼了。
她把自己罩在了一个壳里,稍有异动,就吓得缩在里面不敢出来。
那时他那么生气,她潜意识里,连和他多说句话都不敢。
沉默半晌,许珈毓眼睫轻轻颤了颤,喉咙里挤出一句:“对不起。”
嗯,对不起,他这辈子最不想听她说的就是对不起。
江泊雪嘴唇微张,看着她沉默,最后吐出的话,和当年如出一辙:“许珈毓,你究竟有没有把我当过你男朋友?”
什么都瞒着他。
什么都不和他说。
他甚至真的以为,她想和自己一辈子。
许珈毓慌了,那种铺天盖地的愧疚感,几乎一瞬间击穿了她的心,她从前只说江泊雪坏,江泊雪不好。
他霸道自私不讲理,他还老爱发脾气。
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
如果他真的不在意自己,那么她和多少人发生关系他也不会在乎。
可他好在乎,他每次看到她和别的男人走得很近,而烦躁不堪的时候,她都看在眼里。
她是个很敏感的人,风吹草动都让她提心吊胆。
她这样的人大概很难幸福,因为从不相信幸运会降临到她头上。
就像她其实一直不相信江泊雪有多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