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如雪(1 / 2)
忽如雪
翌日清晨,雪转薄,竟然淅淅沥沥开始下雨。
许珈毓睁开眼,从床上慢慢坐起身时,没看见江泊雪。
他们昨天晚上弄到很晚,江泊雪不知道什么毛病,非要让她喊他名字。
起先是在客厅,许珈毓哭哭啼啼的,担心会有人回来。
他说:“乖乖,他们回去过年了,没人回来。”
许珈毓气息不稳,断断续续地哭:“那他们会发现的。”
江泊雪很低地笑了一声:“你不说,他们就不知道。”
她骂他王八蛋。
江泊雪身体撑在她两侧,和她接吻:“也看你,你要是想说,我不能拦着。”
他低着头看她,表情似笑非笑,许珈毓就猜到他心里究竟是在想什么。
是他最想让别人知道,他巴不得整个民宿都知道他俩睡了。
许珈毓才不上当呢:“你别做梦了。”
这件事的结果就是,他很显然得不高兴了。江泊雪有点挂脸,托着她臀把她抱起来,一路就这么走上二楼。
许珈毓在楼梯上就受不了了,小声呜咽喊他名字:“阿雪……”
“晚了。”他冷漠无情,垂眸堵住她唇,“刚刚还有用,现在没用了。”
许珈毓满脑子浆糊,觉得还能再救一下:“你,你那个要求也太过分了,哪有人会对别人说,说自己的……”
后面她实在说不下去了。
等到上了二楼,他也没问她意见,直接回了自己房间,许珈毓嘟囔:“锁门。”
他单手扶着她脊背,反手带上门:“嗯。”
江泊雪坐到床边,眼睛含着些许晦暗的情.欲,亲她脖颈,过了会儿低哑道:“那怎么办,不让他们知道吗。你要跟我玩地下恋情?”
许珈毓被吻得指尖发麻,脑筋不转弯,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就随意哼了两声。
江泊雪以为她是默认。
他稍稍离开她,动作放缓,嘴唇也变成一下一下温柔的厮磨。
那双黑漆漆瞳孔,对上她迷蒙的眼睛,江泊雪说:“你想和我分手,我分手,你答应复合,我们复合,可是好事不能都给你占。”
他的大掌往上,沿着脊背,摸到那对单薄脆弱的、振翅欲飞的蝴蝶骨。
“现在你想背着所有人和我在一起,那不可能。”
他说着,亲亲她下巴:“不可以这样,珈毓。”
许珈毓一开始,浑身的注意力都在别的地方,根本没听懂。
是听到后面才觉得,怎么越听越不对劲。
她心脏发抖,怕他凶,怕他突然发狠,那她晚上就别过了。
于是连忙解释:“你说什么呀。”
她可怜兮兮抽着鼻子,眼睛已经哭红了,音调也没力气:“我俩说的是一个事吗?”
“不是吗。”
“不是啊。”许珈毓有点委屈,“和你在一起,当然可以告诉他们,但是你刚刚说……”
她咬着唇,越想越觉得丢脸:“你刚说要我当着他们面,说我晚上跟你,跟你睡觉了……你是不是脑筋坏了?”
身前传来江泊雪低沉短促的轻笑,他压着肩膀,抱着她腰,整个人笑得微微发颤。
许珈毓更丢脸了,耳根子一红不想继续了:“你还笑。”
他缓缓直起身,亲她眼睛:“好我不笑。”
说是这么说,他脸上分明还是挂着笑意,许珈毓看着他,羞涩地咬着唇。
男人浑身被汗湿透,家居服敞了一半,露出肌理结实的胸口和腹部,汗液顺着滚落,一直到深处……再往下她就没敢看。
江泊雪擡手,把她唇瓣拨出来:“你不觉得其实还挺刺激。”
她真服了:“刺激个什么啊。”
他跟她解释:“以后我们就去厨房好不好,外面他们在吃饭,我们就在里面……你出不出声都行,反正他们也知道了,听到声音也不会奇怪,不会过来打扰我们。”
他听听他自己在说什么!
许珈毓摁着他肩膀:“你……你王八蛋,在房间不行吗。”关着门悄悄的不行吗,非得选那种,那种奇奇怪怪的地方。
江泊雪说:“不行。”
她要哭了:“怎么就不行了,你以前也不这样的,你以前随便哪里都……”
“嗯,是。”江泊雪重新开始动作,神情坦然,“从前在我们市中心公寓那个家,餐桌,书房,阳台那面落地窗……我哪里变了,乖乖,我还是和以前一样。”
许珈毓崩溃地哭了一声,紧接着抽噎就没有停过。
江泊雪贴着她,看着她的眼睛里,是从未有过的专注和认真:“我只是想和从前一样。”
可她还不肯跟他回家。
他模样还是先前那个样子,可许珈毓看了他半晌,忽然说:“阿雪,你累不累。”
江泊雪擡眸,伸手碰了碰她的脸:“还好。”
但他的沉默,来得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深刻。
“你累了?”
许珈毓摇摇头,捧着他的脸,和他接吻:“没有,我就是觉得……好喜欢你。”
真的好喜欢他。
他刚刚,是想让她和他回家吧,他是很想和她一起回家吧,回到临海,那个市中心公寓,或者渊海湾,或者海庭。
回到有他们共同生活痕迹的地方。
他一定很想很想,想了很多年。
可是说到最后,他都没有逼迫她,甚至没有为难她开口。
许珈毓一下子心里酸酸的,她低头,自己摸索着,一下一下亲他,亲他的眼睛,鼻尖,亲他颤抖的睫毛。
亲到最后,他有些气息不稳,她顺着快感,眼泪很自然掉下来:“我真的好喜欢你。”
*
后果就是第二天,她浑身酸疼得要命,散了架一样,许珈毓发懵,片刻后心里开始嘀咕江泊雪。
真是大意了,她信了他鬼话,还失魂落魄,他失魂落魄个屁啊,果然男人的表情信不了。
许珈毓闷闷地在被子里捂了会儿。
可是江泊雪不在,房间里就显得好空,她又想看看他。
许珈毓觉得自己真是要死了。
她怎么魂被勾了似的,江泊雪怎么现在还是这么厉害,三言两语操控她情绪。
衣服都整齐搭在床头椅背上,许珈毓拿过穿好,裹上外套。
洗漱之后,她拖着疲惫的身体下楼,去民宿门口透气。
外头蒙着潇潇细雨。
小院的木门打开了,一夜雨,道路泥泞不堪,江泊雪站在台阶上,背对着她。
正和自己的下属在说话。
对方把一沓文件交给他,江泊雪垂眸,接过,凝神听汇报。
雨声比较大,许珈毓没听清他们在说什么,应该是他公司的事情。
她恍然想起那年青乡镇。
四月春夜,细雨纷飞里,她也是这样看着他和孙月清说话。
许珈毓抱臂,静静倚着门框。
民宿当时为了设计古朴,装修特地选的木门,木头受潮容易发霉,她靠上去,吱呀一声。
听到动静,江泊雪回眸。
见是她,他神情微愣。
江泊雪很快便收回视线,转头和对方说:“你先走吧。”
那人表情迟疑:“可老爷子说……”
江泊雪:“我知道,我还有事。”
下属不好再多言,低头道:“那我先回去了。”
“嗯。”
看他快步离开,江泊雪转身,朝许珈毓走来。
她就披着件外套,里头还是睡衣,外面不比屋里有地暖,江泊雪皱眉,擡手给她拢好衣服:“这么冷,怎么不进去。”
表情冷清清的,一丝破绽都不露,就好像昨夜意乱情迷,搂着她不肯撒手的人不是他一样。
许珈毓嘟着唇,有点不满起来,他怎么回事,变脸这么快,他脖颈上还青青紫紫的呢。
许珈毓气得踮脚,去咬他下巴。
江泊雪顺手抱着她腰,托住她后脑:“不闹。”
她气死了:“你怎么这么冷淡?”
江泊雪叹口气:“我又冷淡了?”
“昂。”
“那怎么才叫不冷淡?”
许珈毓伸手:“抱。”
江泊雪轻笑,托住她臀,把她抱起来:“就这样?”
许珈毓跟个树懒似的,赖他身上小声哼哼:“差不多。”
“好,那我以后不冷淡。”他浅笑一声,吻她发旋,“抱抱。”
“抱抱去客厅。”
“好。”
江泊雪抱她走到客厅,放在沙发上。
许珈毓原本拽着他袖口,瞥见他收回手时,无意识蜷了蜷手腕。
他的右手,正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
尽管很细微,可是离得近,那种幅度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江泊雪没注意到她的眼神。
他没说什么,将右手放进口袋。
那天中午吃饭,江泊雪左手用筷。
他来民宿那么久,一直都是用左手,甚至有时候帮忙干活,搬东西,也是左手。
没人见他用过右手。
许珈毓就坐他身侧,而他右手没有放上桌过一次,只是搁在膝盖上,神经质地发颤。
许珈毓心忽然堵了起来,说不出的难受,她垂眼,轻轻摁住他手腕。
江泊雪视线与她对上,眼睛里一如既往的平静清寂。
他轻声和她笑笑:“没事的,手断了就断了,我身体其他地方没事不就行了。”
许珈毓根本听不进去。
她始终觉得就像噩梦一样,江泊雪当年拿钢笔割开自己手腕那一幕,这三年里,总是频频出现在她梦里。
梦里,他静静站在渊海湾,那扇临海的窗户前。
她离他几步远,刚想要靠近。
一伸出手,江泊雪转过身。
男人站在不远处,神情安静地看着她,眉眼柔和,什么情绪都没有。
他黑色的大衣像是沾了水,洇出一大团深色。
许珈毓伸手去摸。
摸到滚烫的,他身上流出的血迹。
……
许珈毓抿抿唇:“吃饭吧。”
江泊雪沉默片刻,重新拿起筷子。
*
那顿饭轮到两个人一起洗碗,许珈毓看他挽起袖子,右手浸泡在冷水里。
“我来吧。”
江泊雪微微一笑:“我真的没事。”
许珈毓不吭声,只是接过他手帮他做。
忽然,她垂眸:“你的手,还能用筷子吗?”
江泊雪一愣,平静道:“可以,只是不太能用得上力气。”
意思就是……废了。
连筷子都拿不稳,还能做什么呢。
他那双能写字,能画画,能弹琴的漂亮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