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 15(1 / 2)
蜉蝣15
许珈毓听着他的话,慢慢吞咽嘴里的饭。
渐渐雪势转小,江泊雪回了家一趟,具体做什么他没说,就说是吃饭,但是跟谁吃,他话头就止住了。
许珈毓有点明白过来:“那我之后就回学校了。”
“我让司机送你。”
没有要留的意思,许珈毓一愣,陡然心里发闷。
尽管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最初强行把她拽过来的人是他,现在说让司机送她走的还是他,许珈毓其实有点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既然没话好讲,他把她弄过来做什么呢。
许珈毓垂下眼,点点头:“嗯。”
过了几天,学校的生活一切都恢复正常,雪被堆起来,像座小山,出太阳后几天就晒化了。
许珈毓上下课还是和室友一起走,只有去打工的那天,她放课会自己一个人。
家教那边的工作还在继续,奶茶店的也是。
之前下雪是许珈毓锁的店门,店长挺感激她,还请她吃了顿饭。
那是个二十多岁的男人,挺喜欢许珈毓的。
吃饭的地点选在西餐厅,氛围制造得蛮浪漫,试图发展的意愿明显。
许珈毓有些不安,还是婉言拒绝了。
她那段时间被追求的次数陡增。
其实原来就不少,然而不知道为什么,那段时间数量增长得太快了些。
就好像,是在提醒她。
或许她真该找个男生重新接触,不该再陷于往事。
他们系没人不认识她。
当时隐约有传隔壁计算机的系草对她有意思,许珈毓没放在心上。
后来果然被堵着表了几次白。
这个男生成绩很好,性格活泼张扬,家境殷实,京城本地人,面容俊朗干净。
室友知道了都劝她:“我靠,这种你都不动心?你要嫁谁啊,眼光高得嘞。”
许珈毓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没考虑过在大学找男朋友。”
她无心恋爱的事大家有目共睹,化材的这个系花,好像只对学习感兴趣,其余漠不关心。
室友有点遗憾:“哦,那好吧,好可惜啊,他条件很好的。而且校园恋爱还是比较单纯,要是以后工作了再谈,可能就不是这种感觉了。”
许珈毓笑笑没说话。
她还是没用旧的手机号。
那之后差不多有一周的时间,许珈毓的生活风平浪静,京大冬日的校园一派萧索,而她没有再收到江泊雪的消息。
直到一周后的夜晚,她从奶茶店回学校,收到一条陌生短信:
【我的号码】
许珈毓看了一会儿,没回,到宿舍后室友快要熄灯,许珈毓忙着洗漱整理内务,直接忘记了这件事。
又过了两天后的夜晚,半夜凌晨,铃声突然响起。
许珈毓从睡梦中惊醒,看了眼手机,那串数字跳动,连忙躲进被子里接起:“喂?”
耳边声音有些嘈杂,约莫是在酒局,片刻后是他熟悉的嗓音:“你睡了?”
许珈毓:“嗯。”
声音并不清晰:“那么早就睡了?你们平时上课不忙吗?”
许珈毓垂下眼睫:“是忙的,但是我今天比较累……”
“你们熄灯早?室友也睡了?”
帘子没拉紧,透出一丝昏暗的光,许珈毓看了眼:“没有,她们还在学。”
那头忽地发出笑声:“那你声音压那么低做什么,和我说话很见不得人吗。”
许珈毓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了。
也不是见不得人,只是她觉得他们现在关系挺奇怪的,她之前说得很清楚,可显然他并没有太往心里去。
许珈毓停顿片刻,抿着唇:“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那边沉默了几秒。
紧接着是一道冷漠无波的声音:“我非得有事才能找你是吗。”
*
农历新年到来之前,学校期末考试,考一周多三天。
许珈毓那段时间忙着复习,不太注意看手机消息。
她还是把江泊雪添加联系人,用新的微信号,那上面他们几乎没怎样发过消息,对话框堪称空白。
江泊雪原本就忙,从前都是她发消息多一些。
可如今许珈毓自己也不太爱发。
褪去原本还算热闹的聊天记录,他的眉眼,也跟着渐渐模糊起来。
考试周时,江泊雪倒是给她发过几次消息,都是很简单的问句,在做什么,吃的什么。
许珈毓那段时间忙得昼夜颠倒,连饭也不是准时吃,更加不能及时回复。
很多情况下,是早上他发了消息,她要忙着复习到隔日凌晨两三点,才来得及回一句:【在复习】
看上去敷衍得不得了。
许珈毓自己发出去也觉得很敷衍,但是她纠结片刻,还是算了。
她觉得江泊雪不是什么很有耐心的人。
像她这么磨他精力,时间一长,他肯定自己就先不耐烦了。
许珈毓丢掉手机,又转头看书,机械性在草稿纸上演算。
她还是心软,做不到对他的消息全然视若无睹,她只盼望江泊雪自己领悟,嫌烦不要再发消息过来了。
然而第三天早上,许珈毓进考场前,在教学楼对面树下,看到了黑色大衣熟悉的身影。
身边路过的人对着他窃窃私语。
许珈毓室友捂着嘴:“我靠,这个好帅,哪个系的啊没听说过。”
“毕业了回校看老师吧?长成这样,再低调都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的好不好?”
“真的好帅,他等人啊?”
许珈毓几乎脊背发麻。
她完全没想到会是这种事,他不该很忙吗,为什么有闲工夫到她学校来,还那么招摇。
难道就为了等她?
随即她又立刻把这个想法否决掉,他没说过在这里做什么,可能也不是来等她的。
许珈毓突然觉得自己真是魔怔了,读书读傻了。
她装作没看见的模样,低头拿着书,进了教学楼。
那堂考试,她坐窗边,往下就是他身姿挺拔修长的身影,她头一次觉得考试那么难挨,没办法集中注意力。
她硬着头皮写完,交了卷,出考场时,他还是站在那里。
几乎快要和背后树干融为一体了。
许珈毓躲在人群后面,听他们小声议论纷纷,想着赶紧走掉。
男人的声音传过来:“许珈毓。”
许珈毓脚步一顿,所有人的视线落到她身上,有探究有好奇。
从早上开始,这个男人就一直等在这里,没人知道他在等谁,现在明白了,原来是在等化材的系花。
许珈毓进校伊始,靠着一张脸闻名整个京大,她本身性子又温和,就是有些冷淡,没人听说过她对某个男生有兴趣。
所有人都知道,她多难追。
原来并不是难追,她这是早就有了校外的男朋友?
众人看她的目光不禁多了几分暧昧。
许珈毓头皮发麻。
他还是站在那里,用一种极淡地,所有人都能听到的语气:“过来。”
许珈毓走到他面前:“你,有什么事。”
江泊雪没有理她,转身,一言不发往林荫道外走,许珈毓只得小步跟上:“去哪里?”
没有得到回答。
顶着许多人的视线,她又惴惴不安问了一次:“我后天还有一门要考,要不下次再……”
“我前两天发现了一家还不错的法餐,就是要预约,排号排到了今天中午,你陪我去吃。”
江泊雪打断她,声音称得上平静,就好像全然没有把她的拒绝当一回事。
法餐许珈毓不爱吃,不能说不好吃,她自己欣赏不来,从前在海城,江泊雪倒也经常带她去吃各种餐厅。
许珈毓接受不了别的,只喜欢中餐。
西餐刀叉的讲究太多,她总觉得每次上桌,不是她吃菜,而是那些菜式在给她脸色。
许珈毓沉默片刻,小声回:“我不想去。”
尾音太轻了,以至于她自己都没能听清。
跟着他到了校外,车子等在那里,看见江泊雪来,司机拉开车门。江泊雪让她先上去:“你下午没有课?”
现在是期末周,除了考试已经没有课好上。
许珈毓原本的打算,是去图书馆复习,然而她还是没说出口。
反正这种理由,在他眼里,只会被当成敷衍他的借口。
许珈毓咬了咬唇:“没课了。”
他点点头,对司机说:“那就走吧。”
到地方是中午十二点多,那家餐厅位于高层,位置很讲究,被大厦落地窗包围,往外就是京城星罗棋布的建筑,如在云端。
进餐厅正中有一道玄关,倒是显得不那么商业化,有点欧式的韵味。
再往里,是石块垒起的喷泉,紧邻木质台面。
有乐队在上面演奏古典乐,舒缓的乐声流淌。
许珈毓自进来开始就没有表情,她不喜欢吃法餐,也不喜欢这里。
她不懂这些古典乐,雅致幽深的环境,是不是真的高格调,她不知道,也无法理解。
她只觉得害怕。
从前在林秀家时,她也曾吃过一次法餐,那是程茵茵的生日。
她邀请了很多朋友,他们围在她身边,众星捧月。那时的程茵茵,高贵犹如天鹅。
许珈毓安静坐在卡座的角落,自己弄餐吃。
然而那时候不太懂西餐的规矩,她有些孤僻,精神也不太好。
即使她真的已经很努力很努力抓紧叉子,还是不小心滑落下去,发出清脆一声响。
所有小孩看过来,许珈毓愣了愣,很小声机械地说:“对不起。”
紧接着不知道谁笑了一句,整个卡座哄堂大笑起来。
“茵茵,你姐姐脑子没问题吧?叉子都不会用啊?”
程茵茵也有点高兴,看了眼许珈毓,意有所指地说:“她要是精神正常点,也不会进医院观察。”
他们又开始笑。
许珈毓明白过来,又要做被奚落的角色,心里竟然奇异地一点反应也没有。
她把叉子捡起来,用纸巾随意擦了擦,继续吃了。
这些事她没有和江泊雪讲过,从前在海城,刚来江家难免胆怯。她也不想惹哥哥不高兴。
于是每次出去吃饭,总装得很喜欢的样子。
侍应生来递菜单,也给了许珈毓一份。
许珈毓摇摇头,她对法餐一窍不通,也不是很想说话,她只想赶紧把这顿饭吃完,然后回宿舍去。
她从前从不会想,有一天,那个算不上多么温馨的宿舍,会成为她最想回去的地方,就像临时的避风港。
江泊雪倒是多问了几句:“奶酪能吃吗?”
许珈毓原本想摇摇头,她从前吃法餐的奶酪塔,总觉得那个口味很奇怪。
她不太喜欢。
然而别人问一句,她挑三拣四好像显得很不识擡举。
最后还是嗯了声:“还行。”
就这样把菜点完,第一道菜上来后,两个人沉默着低头吃饭,谁也没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