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6章 黑树林（七）（2 / 2）
这棵树消失之处重新冒出一颗嫩芽，在月色笼罩下一寸寸长大。
又是一棵新的骷髅树。
洛晏耳边响起一阵巨大的哄笑声，只是没过一刻，哄笑渐渐变成窸窸窣窣的声响，不过一柱香的时间，天地间仿佛回归宁静。
眼上的手掌被移开，洛晏的视线朦朦胧胧，又看见一轮月亮。周围的树再次变成他们刚进来的模样，那些小树迎风摇动，平宁美好。
她腿一软坐在地上，引魂灯掉在草地上，洛晏双手捂住了脸，胸膛不断起伏。
姚镜双蹲在她身边，“洛晏挚友，你不是不怕吗？”
洛晏放下手，咬牙道：“怎么可能不怕啊，我自己想象的它的模样，更可怕……我方才紧张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她平息了好一会儿，还是心有余悸。
“没事了，已经过去了。”姜寂洲安慰道。
洛晏吐出一口气，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这时姚镜双突然道：“姜兄，这个就是你说的封印吗？”
两人看了过去。
那个大坑中央有许多锁链，密密麻麻像网一般铺满坑上方的空间。下方的景象完全被雾气掩盖住，什么都看不见。
姜寂洲提醒道：“你们别靠得太近，小心。”
他擡眸看了一眼天色道：“我们等天亮再行事，先休息吧。”
今夜也是够折腾的。
洛晏点头安安静静坐在原地，垂着眸子，脸色有些苍白，眉头皱着，像是随时都要哭出来的模样。
她难受，但这次她没有说出来。
为什么突然不愿意说了？
少年薄唇微抿，站在她身边，片刻后手掌覆在她脖颈上方，一股雾蓝色的气流从他的手掌溢出浮在洛晏脖颈后方，渐渐汇聚在墨蓝色的雪花印上，消失不见。
一股冰冰凉凉的感觉缓解了痛意，洛晏擡头对上姜寂洲的目光。他手才刚收回去，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洛晏看了他一眼，又重新低下头。
驭水剑从他背上的剑鞘飞出猛地扎进地下，上面荧光点点，姜寂洲道：“我去看看周围的情况。”
姚镜双点头，“去吧，姜兄，我会保护好洛晏挚友的。”
姜寂洲点头，收回目光，转身离开。
姚镜双生起了火，看洛晏还是没说话，情绪还有点低落，他关切道，“洛晏挚友，你怎么了？还在害怕吗？”
“难道是……生姜兄的气？”他试探道。
洛晏抿唇捂着肚子，没有答话，面色难看。
“我也知道姜兄方才玩笑是开大了些……你不高兴是常理。”姚镜双道。
“我没有呀……”洛晏闻言搓了搓手心，声音弱弱的，“……姚镜双，我是饿了，胃有点疼，没力气说话……你能不能给我烤个红薯，我想吃宵夜……”
生什么气？歪到别处去了。今天她太紧张，根本吃不下东西，现在虚得不行，浑身冒冷汗。姜寂洲方才开玩笑，她手里也攥着他的性命呢，那有什么好计较的？
姚镜双放下心来：“……啊，好！”
他忙拿出几块桂花糕递给洛晏，又把火生大了些，将冷掉的红薯烤热，递给她。
洛晏拿着暖了暖手，才低头咬下一口。姚镜双看到汗珠说着洛晏的脸簌簌滑落。
“呃——洛晏挚友。”
洛晏低头不可置信地看着红薯，又咬了一口。
天哪，好苦！比昨天还苦！至少重了两个度！
这是她第二次遇见这样苦味倒流的情况，上次是在客栈，去完青花楼的第二天。她还以为是系统故障，没怎么在意。
如今看来，不是的！
为什么啊？什么机制啊？
她眼眶顿时就红了。
姚镜双慌张道：“洛晏挚友，若是不想吃红薯，还有饼的……”
洛晏摇摇头犹豫了一下，眼泪汪汪地吃完了红薯，味蕾如受酷刑，但好歹胃舒服了。她又重新活过来，脸色慢慢红润。
想起刚才的事，姚镜双好奇道：“洛晏挚友，你怎么知道魏寒是那棵树的人？”
洛晏此时又活力满满，很有兴趣跟他分享观点，她道，“魏寒很奇怪，也很矛盾。”
姚镜双道：“他哪里奇怪？”
洛晏道：“你还记得他昨晚提起那些程家的术士是什么表情吗？”
姚镜双回忆了一下，脑子里响起嗡嗡的哭声，肯定道：“他很难过！”
“是啊，”洛晏道，“既然会难过，为他们痛哭，说明他还算重情义，和那群术士关系应该还行，对吧？”
姚镜双点头，“对啊……是这样。”
“可奇怪之处就在这！”洛晏继续道，“今晚我们进来的地方，那些东西容不得我们忽略吧？”
姚镜双眉梢一皱，像被点了一下道：“洛晏挚友，你是说那些尸体？”
“嗯！”洛晏肯定他，“你看，我们都无法视而不见，魏寒又怎么可能会忘记？更何况他亲口说过，山里的’青’是不会伤人的！那那片山里除了夜晚会升起的瘴气，白天根本就没有什么危险了，对不对？”
姚镜双道：“不对啊，洛晏挚友，魏寒不是知道躲开瘴气的……”
他话还没说完就意识到了问题。
“他都知道，那山里对他而言根本就没有威胁呀，何不将兄弟的尸首埋葬好再回去复命，也不急于这一时啊……”姚镜双后知后觉。
他也记得今早魏寒头也不回地走了，好似很着急一般。
洛晏缓了缓继续道：“这只是第一点。”
“魏寒的矛盾的地方不止这一处。”
这次姚镜双开始认真地跟洛晏的思路了，他看着洛晏，只觉得这个头小小的少女——不愧是他姚镜双的挚友！
想着，姚镜双忍不住点头认同自己的眼光。
洛晏自然不知道他的心思，她继续整理脑海里的想法，道给他：“若是他懦弱胆小些，不敢看兄弟的残肢断臂也是情有可原的。但昨晚他说起这里的骷髅树，起先恐惧退缩，可越到后面，越是口齿清晰，情绪高昂……要是换做是你，你能一下子想得这么明白吗？”
姚镜双沉吟片刻接话道：“一下痛哭流涕，一下思路清楚，姚某自然做不到两三个时辰就能缓过来。”
“魏寒吃了个饭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好似吃饱了就忘了伪装。最重要的是……”洛晏道，“魏寒怎么知道这些骷髅果是怎么成熟呢？他是第一次见这些怪树，又怎么知道对于这些树来说，什么算是成熟呢？是他自定义的，还是别人告诉他的呢？”
姚镜双醍醐灌顶，“对啊！”
“最后……魏寒为什么要这么直接告诉我们他来这里的目的？若是为了救人就算了，可他们是为了宝物而来，他就这么告诉我们就不怕我们起歹念，要挟他带我们来这里，再杀他灭口夺走宝物吗？”
姚镜双道：“我们确实不会呀。”
“我们自己知道，但他怎么确定？”洛晏反问他，“就只见了一面，吃了点我们的东西，他就了解我们吗？知道我们的实力吗？就相信我们？”
姚镜双语塞，他不解地问：“那是为什么呢？”
“大概是……他觉得无所谓，”洛晏最后说出结论，“他其实并不相信我们，也不在意我们厉不厉害，他……只是觉得我们一定会死。”
“他告诉我们过这黑树林的办法大概是错的，不论回答不回答，说不说真话，都会死。就算过了前面那些小喽啰，也还有最后这棵树……在等着，用魏寒的办法闯过前面，大多数人是会对魏寒深信不疑的。”她轻声道。
那些密密麻麻的头颅果就是证明。
“魏寒为什么要这么做啊？”姚镜双叹气。
洛晏抿唇，“要么，他根本不是真的魏寒，真的魏小哥已经不幸死了，这个魏寒是其他的东西假装的，昨晚我看了，他的衣服并不合身，可能就是因为这个，程家总不会连一套合身的衣服都舍不得做给他们吧。要么，他是真的魏寒，那就证明，他已经和这堆怪物沆瀣一气，是帮着那棵树骗我们进来当肥料，那他就更不值得相信了。”
最后，洛晏说完了，似乎是畅快了，她道：“所以，那棵树……老爷？”
“我们不能对它说一句实话。而且不光是实话，假话也不能说。”
“若是我们过于自信，自作聪明不相信魏寒所说的话，去再猜测，觉得说假话就能过去，我们还是会惹上麻烦，中魏寒的圈套。毕竟摆在明面上的答案就这三种。”
“姜少侠回答那棵树的第一个问题，不是说了其他的吗？既不是真话，也不是假话，就只是一句无关紧要的，但那些树毫无反应。”
姚镜双摸着下巴，叹道：“是啊，姚某现在才回味回来！”
洛晏一字一句道，“所以它想听的，我们一句都不能说，所答非所问才是最佳解法。”
当然这也是她的猜测中的一种，直到听到姜寂洲说胡编乱造也行，她才更肯定了这个想法。
“啊！原来如此！”听完整个分析，姚镜双膛目结舌，安静了好一会儿才跟着舒了一口气，有些后怕地道，“那我们方才岂不是很危险，洛晏挚友……你怎么现在才说出来？”
洛晏不好意思地笑笑，“因为我也不确定嘛，再说了不是还有姜少侠吗？我觉得，我能想到的，他肯定也想到了。”
昨夜姜寂洲问了魏寒一个问题，就是关于那个他家家主的宝贝，点睛！
洛晏觉得，魏寒要是有点眼力劲和正常的反应，求助姜寂洲，她反而没那么快想得通。
但他没有，既然不想求助，何必把事情说得那么清楚？何况这个事情有关于程家这样的世家，那宝物难免不会引人眼馋。
可惜，魏寒没有这样的自觉。
洛晏唯一没想到的是，姚镜双一点都没没想……真无忧无虑。
“昨晚那人当真可恶！”姚镜双听完感慨了一句，“人心隔肚皮！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啊？我们待他这么好！”
洛晏拍了拍姚镜双安慰他道，“因为是他不好。别难过了，姚镜双。”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洛晏脸颊红彤彤的，她站起身吹冷风。
突然，她眼睛眯了眯，看到有什么挂在锁链边缘，晃晃荡荡像块白色的破布一般。
突然，锁链叮铃铃响动，下方传来一道微弱的呼救。
姚镜双惊道：“是个人吊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