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梨花白雪(二十五)(2 / 2)
剑光交错,最后两个修士被捅穿,死不瞑目倒在他们面前,他们根本不敢发出声音。
他们此刻还算幸运。杀神暂时对他们没兴趣。
他还有一个猎物。
尹隆。
每次差一点点都被放过,一直熬着他。
尹隆手脚并用还想往外爬,少年转了转手里的剑,脚步已经有些踉跄,苍白的骨节握紧剑柄。
身上的雨珠随着他的动作,一边走一边掉落破碎。
洛水内外数千双眼睛含着惊恐看着结界中的场景,哀嚎,叫杀尽数如潮涌入!
少年毫不理会眼睛泛红,走近脚底狠狠踩在尹隆的脚踝,恶劣地一寸寸碾碎。
骨头碎裂的声音在雨中十分清晰地响起,尹隆惨叫一声两眼发白,浑身都颤抖起来。
“小畜生……你以为,我会求饶吗?!”
少年闻言面无表情轻笑出声,脸上血迹一股一股染过鼻上的黑痣,沿着他高挺的鼻梁滑下,融入地上的汩汩血流中,他微微垂头语气很轻,
“求饶?”
他轻轻笑出声,幽蓝的眸子像无底的深渊。他狠狠碾碎尹隆另一条腿的踝骨,“你以为现在求饶有用吗?”
“你以为,我会稀罕吗?”
他的神色越发暴戾薄凉起来,无数嘲弄讥讽的笑意挂上瞳仁,
“尹隆,好死。”
话音刚落,
“啊——”
尹隆脖颈仰起厉声尖叫,剧烈的禁脔起,手指抓住地砖,指甲盖疼的血淋淋翻起!
锋利的剑一点点刺入他的背脊,划破血肉扎断脊骨,让他再也没有爬行的力气,喉咙里全是痛苦的喝亥!
在尹隆快要咽气的时候,姜寂洲又突然拔出剑,带出一串血迹,艳红的血融进雨中溅在他满是血污的衣摆上,带着滚烫的温度。
他举高了剑想狠狠刺下去的时候,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小尘!不要!”
“一切都是我的错,你尽可杀我!”
“留他一命!回头是岸!”
回头是岸,回头是岸!
回头是岸?!
少年眉梢动了动,毫不掩饰妖形,蓝色的眸子满含戾气回头看去,带着苦寒的笑意。
贺渊挡在仙门众人面前,隔着遍地的尸体,遥遥喊他。
“好啊。”
他沙哑地回应,声音很轻。
少年握住手中的剑唇角勾起一个如沐春风的笑容,当着贺渊的面,毫不犹豫地把剑挥下将尹隆的身体斩成了两截!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妖孽!”
“魔头!”
“不好!炼髓炉在尹隆手中!”
“杀魔头!夺神器!”
“杀魔头,夺神器!”
喷涌而出的血液将少年半身都染成了红色,右侧脸脸颊全是股股血迹,聚拢再流下。
尹隆的惨叫从高亢到低沉,看着贺渊的眼神满是不甘贺绝望,最后眼睛睁圆彻底失去生气。
直到最后他都惊魂未定地看着自己残败又血淋淋的下半身。
少年拿过尹隆抱在怀里只有巴掌大的青色鹤炉,回头笑出声,目光扫过诸多熟悉的面孔,只看着贺渊,
“贺渊大宗师。”
轻轻的几个字像一柄锋利的刀刺入贺渊的心脏,他踉跄着后退两步。
少年眼神眯了眯,失去笑意的声音像催人性命的刀,
“谁是镜尘?”
“你分明知道我的名字啊,怎么不叫?你分明知道,我叫——”
少年报复一般放慢沙哑的语调,摇摇晃晃往前,对上贺渊的眼神,凌迟着面前的圣人,一刀刀剐着他的慈悲心,
“姜、寂、洲。”
贺渊挫败地垂下双肩,看着面如覆雪的少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少年孤身站在雨中,好似回到在剑宗授师的时候。只是他眼中的光已经被撕碎,再拼凑不回去。
“你一开始就知道的。”
他放轻的语气像是溺水的人,被水挤压着五脏六腑,仿佛要将他的肺腑撕碎。
他控制不了尽数回到他身体的七块灵骨,身上的妖龙黑气愈盛,隐隐有失控的危险。
贺渊眼角的皱纹层层堆叠,一下老了几十岁一般,片刻他干涩地开口,
“小尘,这些年是我对不住你,剑宗对不住你。”
贺渊脚步虚浮的往前,将手中的剑剑柄朝向姜寂洲,剑刃朝向自己,“先将炼髓炉放下,我自任由你处置。”
“这一路你与长翊收集神器吃了多少苦,我皆知晓。如今唯差炼髓炉了。”
贺渊继续道:“只要你能放下神器,要杀要剐,我绝无怨言。”
此话一出,众人脸色纷纷变得难看起来,
“师父!”
“掌门!”
“大宗师!”
贺长翊红着眼开口,“姜兄,百姓无辜,求你放下神器,我愿以死赎罪!”
听见父子两人的话,少年勾起唇角看着他们一眼,笑得前仰后合胸腔震颤。
“就差它……”
“就差它了是吗……”
“你们的命很值钱吗?”
这话问得两人一愣。
“你们死了,我的娘亲,夫子,朋友,梨花灵族一百九十五个族人能回来吗?”
没人能答得出来,天地一片死寂,连雨声都掩盖不住。
东方既白,一切快结束了。
少年身上的伤口因他的动作再次涌出血来,随后他的目光落在手中的炼髓炉,指尖微颤,嘶哑的声音几乎是吼出来,
“既然如此,你们要救的天下。”
“灭与不灭,与我何干!”
少年痛苦地闭上双眼,五指用力,将炼髓炉捏得粉碎!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仿佛敲响了丧钟,一阵阵在众人的心头回荡!
少年捏碎荒唐的过去荒谬的枷锁,彻底与所有人决裂!
炼髓炉化为灰烬,蓝色的灰烬纷纷扬扬落在雨中。
“炼髓炉!碎了!”
众人的眸光全是不可思议,期盼已久的天下太平在此刻被姜寂洲彻底毁灭!
看着一群修士气急败坏,扼腕叹息的模样。姜寂洲微微躬起背脊手中的剑插入地下,身体到达极限,他扛不住半跪在地吐出一口血,却终于痛快地笑出声眼角落下一颗泪,融入血中,
“哈哈哈——哈哈哈哈!”
法阵中只剩下一群无辜百姓和贺长翊,众修士再也不等,千百人汇集力量攻向尸山血海中的少年,白色气浪猛地朝着少年冲去!
一道女声大喊,“不要!”
“不要杀他!”
少年擡起眼,眼看那道被雨淋湿的清瘦女孩不顾众人的阻拦,一步一拐冲到他面前。
一把抱住他,用自己的背挡住背后所有人!
他的喉咙几乎失声,“晏晏……”
她带着哭腔一字一句,清晰地道:
“我来了,姜寂洲。”
同一时刻,
埋藏地下的根系破土而出挡在四周,竟然抵挡住了这白光。
一棵梨花树瞬间参天彻底冲破法阵,枝繁叶茂,满枝头挂雪!
地下响起一阵阵悠长空灵的鸣啼!忽然,数百莹白的鸟从地下展翅盘旋,宛若白鹤,绕着梨花树翺翔长唳。
“伤魂鸟!”
向融惊愕,“这是……”
李续舟接下他的话,“梨花灵族化成的伤魂鸟。”
老斑鸠心情复杂地看着抱在树下的两个孩子,“若无天大的冤屈,魂魄怎么会久久不散化为伤魂鸟?”
可这群伤魂鸟却与程家的那群不同,没有戾气。
“是被她化解了。”
洛晏捧着姜寂洲的脸,一点一点擦干净他脸上的血,看着他的模样一点没有恐惧厌恶,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姜寂洲定定地看着她,眼底含着泪意,全是粉碎的光芒。
“晏晏……”
她热泪滚出来,“我知道……我都知道了。”
他没哭,几乎发不出声音。
她代他哭。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少年像是怕惊醒地下的灵魂,眼尾泛着红,嘶哑着声音慢慢叙述,
“这里,葬着我的族人,那一百九十四个梨花灵族的骸骨。”
他终于找到自己能依靠的人,眼底戾气渐渐消散,一字一句同眼前的女孩诉说着自己的委屈,痛苦。
洛晏点头,“我知道……我都知道……”
她知道,他那片涂炭的灵山上最后一棵梨花树。他的花,苦涩,潮湿。
层层白雪被熬在寒夜里。
今夜,彻底枯萎。
从姜珩为他封下铭心镂骨,封印他的杀意,对姜珩的思念,对梨花灵族的一切印象,一切一切会让他复仇,无法成为一个正常人的记忆后。
小少年陷入无边无际的梦魇。
后来,天下之大,千千山河,清风明月,
回头万里,故人长绝。
后来,那些指控和压抑还是千斤重,压碎了他的背脊。
姜珩只想要他活着,却还是活得这么痛苦。
宿霖在饿人村见他,第一眼就已经认出他。但那时候的姜寂洲太好。宿霖不敢认,只能一遍遍说起香雪镇。
幸好,姜珩的铭心镂骨无人能解,姜寂洲不记得。
那个回不去的故乡,不会再成为他的遗憾。
可天不遂人愿,他记起来了。
这么多人要杀他。
洛晏捧着他的脸,抵住他的额头,
“我带你走。”
“我不会让你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