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2章 长安色(二)(2 / 2)
李知擡头。
李洵盯着金开元通宝,吐出话来,“明日同朕,一起去河间王府。”
“妾,遵旨。”李知下拜。
身旁的两人,皆慢慢得松了口气,唯有跪卧在案边的李由林,扯起笑来。
殿中人已退了。
李由林还陪在圣人身边。
他扶着李洵慢慢坐下,将滑落在椅的氅衣披上圣人的肩,手中倾倒的药茶已递于大家跟前。
“大家先喝口茶水吧。”
李洵未接过,他的视线缥缈,仍落在李知曾立之处。
他缓缓开口,“你说,河间王的心思,当真是朕身下的这把椅吗?”
“这些年,他要什么,朕没给过。”
李由林倾身,将那摊开的折子收起来,堆到一旁,“人总是贪的,我瞧今日李女师那模样是气狠了,想来在狱中怕是受了不少折磨,如今一点点还呢。那牢里头的张修一直不招,会不会,真的河间王的令。”
李洵听这话顿住了,李由林面色不改,却也暗自观察着大家的脸色。
“我原以为,李知是个沉稳的性子,今日一瞧,也是被逼急了会咬人。”
李由林便笑着接话,“好歹李女师也才十九,哪里有朝中浸过多年的狐貍沉稳呢。”
“不见得。”
李洵因他的话而微展颜,“她今日这一番夹枪带棒的话,不也将我唬住了吗?”
他恍然想了想,自从李知那日入殿,要求一个安心开始,河间王便已经被她死死咬住,不松口了。
“也罢,这么多年朕对河间王也算得上是恩赐不断,不管他有没有这个心思,明日,也得拿他开开刀了。”
李由林垂眸,恭维道:“大家圣明,已对得住河间王。”
殿外的风吹得人衣袍飘飞,睁不开眼。李由林行至内侍省,已有中官弯身掀开厚厚的遮帘。
于鸿鹄拱手,“大监怎么这时候来了。”
“吩咐人去把张修同河间王通信的折子伪造些。”他顿了下,又言:“做干净些。”
于鸿鹄一愣,“大监这是要弃了张修?”
“那般蠢笨的人,留着何用?”
于鸿鹄心尖一寒,陡然又生出些庆幸与酸涩来。
想来如今,他还算是聪明人吧。
于鸿鹄掩住情绪,弯身道:“大监放心,必办妥当。”
得更加尽心尽力与谨慎亀勉了。
李由林喝了一盏茶的功夫,外堂的厚帘便被掀开。
内侍进来急着步子向前,“大监,边关急报!”
“吐蕃突袭陇州泾州,回纥则是南下突袭夏州,两地的百官皆遣家属出城躲避了!”
李由林倏然起身,“大家可知晓了?”
“今日已是十二月十五,吐蕃是八日出的兵,方才在殿中自凤翔府传来的急报,这才急急来寻大监。”
“凤翔未召兵?”李由林一面朝外走,一面沉声询问。
“旁的,我也未听清,大监还是先回去瞧一眼。”
边关的兵火一路卷席,武德殿之上也多不承让。
阶下是跪着发抖的使君和一地的摔得稀烂的折子。
殿中烛火扑腾着将灭。
李洵站在案前,气得发抖。
“汪飞鸾!你给朕说清楚些!”
“臣……臣当真是急得无法,吐蕃大军已到了良源,他们奔马,诸县来不及聚兵,只怕下一刻便是百里城,不出五日便可越普润至凤翔啊!”
“你如今快马加鞭地滚回来传信,凤翔府怎么办!你一个使君都撇下众城逃出,你让他们怎么办!”李由林走上前狠狠踹了他一脚,怒目道:“是想让你凤翔府的兵替你守着逃生,还是都逃了让吐蕃直取了长安来!”
汪飞鸾手抖的和筛子一样,忙擡头,“臣当真是急着回来告知圣人!”
李洵气得笑哼一声,“凤翔府的人都死绝了吗!”他转过身来,指着汪飞鸾骂,“要让你一个使君亲自奔马,不敢合眼地传信,还带着一家老小皆安顿到长安来!”
汪飞鸾一听,心顿时如石坠,他将妻儿老小藏得这般好,将入宫,圣人却还是早知晓了。
他眼紧紧合上,面容上是一脸赴死之相,“圣人放心……”
汪飞鸾朝前一拜,头狠狠顿地,“臣确是为传信而来,如今还要快马回去,和府兵百姓同战。”
李由林端着药盏进来时,正巧撞见这幕。
李洵擡头,深吸一口气,“凤翔府及周边县统共还有多少兵力?”
“不足……五万。”
李洵喝道:“你奔长安前未向诸道节度使报信,让他们出兵扼守冲要吗!”
李友林手中的药盏一顿,自案上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响动。
汪飞鸾嘴唇颤抖,“自是说了。”
可他如何敢说,山南西道节度使曹芦一向依附于山南东道节度使安常徽,安常徽若是不想救,做做样子,只瞧着他凤翔府被破,而后他在出兵平定一番,凤翔可就成了他安常徽手中的肉了。
“吐蕃十万,你带着朕的手书给安常徽让他驻军百里城。”李洵咳了几声,“不论如何普润不能破。”
“是……”
李洵又望向另一旁自夏州一路飞鸽快马传至长安的馆驿巡官,“朔方如今退至何处了?”
那官吏抱臂,“我自丹州接到信之时,已是第三日了,使君一直坚守,城若破无非在银州或者绥州,太原府因是会来相助。”
李洵听这话恍然松了口气,“回纥八万,太原府的兵力加上朔方本地,应是能守住。”
“不能。”
那馆驿巡官擡头,目中是翻涌着的是肯定。
或许是一路传信的坚定信念撑着他,以至于行至殿上,面见圣人之时也无旁人初见的惊惧与激动。
只见馆驿巡官拱手,正色道:“如今正值大寒,长安皆落雪,朔方早已是冰天冻地,马匹无水,粮草缺失,太原府最近的兵马在石洲怕是也如此,何况还要跨过绥、石二州之间的两条河。”
李洵垂下眼,眸光比那锋利的刀还要锐利几分。
“依你瞧,朔方必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