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花欲燃（完）（2 / 2）
“你恨他吗？”叶轻舟突然开口，她声音很轻，像是在呢喃自语一般。
“我或许没有这个资格。”她身旁有人轻声回应。
叶轻舟侧首，她曾遍寻不到的司马恕就这样出现在她身旁，神色淡然，琥珀色的瞳仁毫无波澜，好似纪飞星初见他时那般，平静到令人费解。
她从怀中取出卫湘侯府唯一没有被砸碎的镜子，只几息的功夫，镜子竟变幻成长宁观中蛊惑司马征的那面铜镜。
【地·双生镜】：昏镜非美金，漠然丧其晶
“现在我面前的，只是司马恕？”叶轻舟轻笑一声，虽是提问，用的确实陈述地语调。
司马恕看向她，语气同叶轻舟一样道：“你猜到了？”
叶轻舟点点头：“在侯府同我动手的不是你，杀绿珠的不是你，致使整个湘州阴气肆虐的也不是你。”
在皇宫中，跃金珠携带的残魂进入了司马恕体内，而此后长达数年，卫湘侯司马征也利用长宁观的阴邪阵法向他灌入了数不清的阴气。
若是寻常人如司马恕这般阴气缠身，早已死于非命，但司马恕不仅好端端活了这么多年，而且更奇异地同身体内的残魂阴气达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状态。
或许他体内庞杂的残魂阴气早已汇为一体，成就了另一个意识。
“是永寿公主，或者，你的双生姐姐司马嘉，另一个意识是由她们主导的，对吗？”
“是，也不是。”司马恕轻叹一声：“湘州偏远，地方势力盘根错节，又民风彪悍，江湖门派林立，实在不是一个适合积攒势力的地方，父亲悉心经营了二十多年，却仍看不到一点希望，他明白，或许此生他都不可能复仇雪恨。”
“但那面铜镜的出现让他看到了另一种希望，那是一种凌驾于世俗之上的，纯粹的力量。”
“所以他才会利用长宁观阵法，这样不仅可以让我活下去，还能为我体内的残魂提供养肥，催生出一个无比强大的厉鬼。”
“即使这样会让永寿公主和我双生姐姐那一点残留的意识永远处于不得解脱的痛苦中，她们早已无法控制自己了……”
“那你了？”叶轻舟问：“你早就知道司马征的意图，那也应该知道，厉鬼大成之时，就是你的死期。”
“这不重要。”司马恕看向叶轻舟，琥珀色的瞳仁清澈见底：“我这一生本来就是偷来的，无论她们想做什么，我都不会反对。”
叶轻舟沉默片刻，才轻声问道：“为什么现在愿意把一切如实相告。”
司马恕轻笑出声，目光环视四周如波浪般涌动的红线，然后擡头，透过九张机仰望青天：“叶仙师，我们都看到了那颗太阳，对于这样的力量，我实在想不出可以与之抗衡的方法。”
“何况，自从母亲死后，一切都失控了，一切也都没有意义了，父亲注定失败，幸而青天宗出现了，至少有你们来收拾残局，这样不失为一个好结局。”
九张机外的阴气散去，危险解除，叶轻舟也就撤销了九张机的技能，铺天盖地的红线如浪般涌动，又如潮水般褪去，渐渐的，离披小筑的残垣废墟出现在叶轻舟与司马恕眼前。
“一切都没有意义？”叶轻舟眉尖微蹙，“为什么这么说？”
司马恕似乎有些累了，他缓步走到离披小筑旁，扶着一块倒塌的梁柱席地而坐，又缓了片刻，才开口回答。
“父亲起初并不把青天宗放在眼里，以为又是什么欺世盗名的方士之流，滏阳的异动他也有所察觉，那封写给司马柔的信，本来是想引你前来，探探路罢了。”
叶轻舟走近，递给司马恕一颗回血的丹药，但他只是摆摆手，拒绝了叶轻舟的好意。
“叶仙师，你听说过阴阳连命结吗？”司马恕的背脊无力倚靠着梁柱，头颅微微擡起，目光飘远，凝望着青天之上那颗由纪飞星举托着的太阳。
那颗太阳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下沉，同时也在渐渐熄灭。
因为黑夜的时间已经结束，真正的太阳将要升起。
“没有。”叶轻舟诚实作答。
司马恕笑了笑：“据说最心意相通，命运相缠的两个人，在达成一阴一阳，一生一死的情况下，就能许下阴阳连命结，从此生者不死，死者不灭。”
叶轻舟听罢却心神一震，司马恕在暗示什么，一阴一阳，一生一死……
“叶仙师，母亲真的是自缢而亡吗？”司马恕半阖上眼，气息微弱了几分。
“是。”叶轻舟语气肯定道。
“哦。”司马恕点点头，又继续说道：“曾经我也想过，永寿公主为什么会跟着我来到湘州，可能，她只是想再见母亲一面吧。”
“可惜残魂阴气太重，是不能靠近生人太久的，当初我将永寿公主的跃金珠手钏带回来，便随手扔进库房，云鬟却错把它认成是母亲那条。母亲去世前几日曾带着珠子来询问我，那时我才意识到自己犯了错，母亲之前病重应当也是受阴气侵袭。”
“我不知道父亲是用了何种手段才让她身体逐渐好转，现在想想，或许就是连命结的作用，否则，我也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会做出这种选择……”
“生者不死，死者不灭，于生者是幸事，于死者，却是永不解脱的痛苦。叶仙师，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司马恕的声音几乎已经微不可闻，常年被阴气侵蚀的身体早已千疮百孔，他没有等到叶轻舟的回答，身体的最后一丝生机也就此流逝。
“恭喜玩家，【榴花欲燃】任务完成，声望值+200。”
伴随着系统面板出现这样一行字迹，东方天际破晓而出的熹微也洒向大地，带着一丝暖意的光芒落到司马恕尚且温热的尸身上，在他身旁，一枝被压倒的榴花仍然浓烈似火。
叶轻舟，或者说谯安怔怔站在原地，她默了默，终究没有做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