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 73 章（2 / 2）
“你是来接我的人吗？夫人说，有个大哥哥，会来......会来收养我。”
裴绎笑了笑，在她目光的注视下点点头。玉儿长舒一口气，揪紧了衣袖，尽管夫人对她很好，可寄人篱下的日子并不好过，尤其是袁家并没有长久留下她的打算。
“我会带你回家，认你做妹妹，给你无数好吃的好玩的，每日都穿漂亮的衣服，好不好？”
玉儿的脸开始变红，她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声若蚊呐：“只要给我个家就行。”
家。
这个字眼对裴绎来说太过久违，久到他几乎忘了人人都有家，而他没有。从八岁开始，他被医馆的老大夫收养，为了躲避张如佩派出的人，先后辗转扬州、泰州、遂州，颠沛流离，鲜有安定。
所以无论袁荆有着什么样的目的，裴绎的目的始终只有一个，卫渚又、张如佩不死，那些残害他娘亲的人不灭，他誓不罢休。
他闪着冷意的目光被玉儿敏感地捕捉到，吓得身体瑟缩了一下，裴绎回过神，缓缓牵起了她的手，“走吧，去向袁夫人拜别后，就跟我回‘家’。”
玉儿听话地点点头。
转眼间，卫璋的大婚之日已至。
卫府张灯结彩，冲掉连日沉积在屋顶的郁气，屋外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一片大喜大红。
窦绿琼是在十日前收到齐家的信，才知道卫璋娶的正是表姐齐乐卿，她惊讶之余，又有几分开心，辈分乱套这事且另说，日后又有人来陪自己玩了。
宾客云集，人多眼杂，她借口头晕，悄悄溜进了新娘所在的院子。
卫璋娶妻之后，高倩给他另辟一院唤作青雀堂，正在六盈池正对面，离紫蒲堂距离不远，院落虽规模不大，却是五脏俱全。
婆妇乃是新聘来的，其中亦有不少齐乐卿的陪嫁，见了二娘子，不认得她，面面相觑之后伸手拦住，“这位娘子，这是咱们大少爷、大少奶奶的院子，闲人不得入内。”
好在抱香及时出面训斥：“大胆，连我们卫二娘子也不认得，里面的新娘子是我们娘子的表姐，来和她说些体己话，还不快闪开？”
那陪嫁的婆子一听，仔细把窦绿琼一瞧，忙赔着笑脸道：“哎哟，这是老奴的不是，二娘子快请进。”
“卿儿有福气，能嫁给门下省侍中的嫡长子，又与二娘子成了婶侄，日后少不得琼丫头你多帮衬啊。”
那婆子给窦绿琼开了门，随后在外守着。
正屋之内，齐乐卿端坐在床前，凤冠霞帔，鬟带金丝，喜服是齐母亲手绣的，半露□□，勾勒出娇娆的体态和纤细的腰身，双颊绯红，肌肤如雪。
“表妹？”
“表姐。”
两人去岁一别，虽然因为曹识秋闹得不大高兴，但到底年纪都还小，又都心大粗疏，不往心里去，撒开手又和好如初更甚从前了。
屏退屋内的下人后，齐乐卿欢欢喜喜地拉过她的手，起身转了一圈，一副小女儿的娇俏姿态，眉眼上扬，语气甜蜜：“好看吗？”
窦绿琼点点头，“表姐是我见过最美的新娘子。”齐乐卿一乐，刮了刮她的鼻子，又重新坐下来，生怕钗环歪了，“知道婚期定下后，我本来要去找你的，谁知我娘非让我在家好好呆着待嫁，所以才以书信告知的，你可别怪我啊。”
“怎么会呢？我高兴还来不及，所以趁新郎官不在，才偷偷溜进来的。”窦绿琼说。
齐乐卿戳戳她的鼻尖，“你呀！”
“不过，这门亲事能成，还多亏了卫玠呢。”她笑意盈盈地说，却直叫窦绿琼摸不着头脑，她这才意识到不对：“你不知道？”
“原本以我的家世，是够不上正三品大官的嫡子的，而且我还比那卫璋大两岁，没想到，卫大娘子竟然越过一众贵女看中了我。”
“后来我娘私下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卫公子在他大嫂替我说的好话，让她动了心，后来嘛——至于是我凭本事讨了婆母欢心，成了她说一不二的意中媳。”
齐乐卿说着话时，不无得意，毕竟她的人生理想便是嫁一金龟婿，入主世家挺直腰杆，免得十几年后被家族里那些不成器的叔伯弟兄们拖累，毁了大好人生。
如今如愿，她心里还是不免有些泛酸：“好你个窦绿琼，我婆母是你大嫂，你说说，我今后要叫你什么？”
“二婶？”窦绿琼浑不自在地回答道。
齐乐卿哼气，不过她对如今的局面是极其满意的，因此也就不在称谓上过分计较了。起码她的公爹在官职上还比卫玠高一品阶呢。
“好琼儿，你快跟我说说，你的新婚夜是什么样的？卫玠那个身形，家伙一定很大吧？那卫璋应该也不小......”
窦绿琼红了脸，连忙伸手扑扑拍掉，嘟囔道：“表姐你说什么？”齐乐卿笑话她：“跟我还装什么？那日我在你房里，可是看到你和卫玠如何亲密的，他弄得你爽不爽，嗯？”
窦绿琼再迟钝也知道齐乐卿故意编排她了，两人很快闹作一团，笑得腹痛滚在床上，发出铃铃娇笑。
好半晌齐乐卿才推着她起来整理头上的首饰，窦绿琼正色，偷偷告密：“不过表姐，你还是得小心些卫璋。”
“怎么？”
她像在说一个天大的小秘密一般，凑近了表姐的耳朵悄声细语：“他吃了酒，会发疯，跟个傻子似的！”
“噗嗤——”
话音才落，齐乐卿就笑道：“我当是什么呢，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难道我还没有法子对付他？”
窦绿琼瞪着圆圆的小鹿眼，又气又不忍心：“反正你可别被他欺负了。”
“与其担心我，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齐乐卿看着她这一副傻样，叹了口气，“我来之前，特意打听了卫夫人，就是你的婆母张氏，她所在的张家，背靠国公爷，族子大多在朝为官，可如今，我听我爹说皇上因为张家犯了错，派了官员去查张氏族子，抄他们的家，你可知那个官员是谁？”
“正是卫玠。”
“那还是他外祖家呢，大义灭亲也不是这么个灭法呀。”齐乐卿撑着脸，耸耸肩，“这些卫玠都应该没跟你说过吧？”
窦绿琼摇摇头。
“不过，我对朝堂上那些事也是一知半解，全是听了我爹酒后在席间胡侃，若卫玠对你极好，你也不要把我说的话往心里去。”
两人说话间，不觉时间飞逝，转眼夜深，红烛燃烧过半，门外传来跌跌撞撞的脚步声，陪嫁婆子忙敲门让窦绿琼出来，新郎官已经来了。
到底初嫁，齐乐卿还是不免有些紧张，她连忙执起却扇，在婆子的帮助下整理衣襟，窦绿琼见状，便带着丫环蹑手蹑脚地走了。
出了青雀堂，她远远朝前厅瞧去，仍是一片灯火通明，宾客笑闹声不时传来，甚至整座宅邸都萦绕着浓浓酒香。
她不禁想起自己出嫁时，府中也是如此景象，甚至因为卫玠在朝堂享有清誉，受人敬仰，热闹只多不少。
那时的窦绿琼怀着小女儿的心态，满心都是要讨夫君喜欢，哪怕被冷落了也不气馁。而且那个时候的卫玠，还特别嫌弃她呢，被她亲了一下都要生气，也不喜欢和她一起睡。
窦绿琼现在终于忍不住有点委屈，尤其是在齐敷的书信中得知他当时娶自己是在张如佩的逼迫之下，十分不情不愿后。
所以当初在禅光寺，他第一时间怀疑她与山匪串通，是因为捡到了那根簪子证据确凿，还是因为他本来就讨厌她呢？
“娘子。”
抱香的低语打断了窦绿琼源源不断的思绪，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窦绿琼惊讶地捂住了唇。
只见从大门到前厅的路上，一个身穿浅绯色官服的高大男子正朝着她们的方向走来，他手边牵着一个玉雪可爱的粉团子，模样都有些眼熟。
不正是在遂州的裴绎和徐韶身边的那个小姑娘吗？
而此时此刻，裴绎也瞧见了她们，他嘴边噙着一抹笑缓缓走来，眼底却一丝笑意也无。
“卫娘子，好久不见。”
她下意识后退一步，想起夫君的提醒，对裴绎提起警惕之心，黛眉微微皱起道：“你来干什么？不对，你不是在遂州吗？”
在她不可置信的眼神中，裴绎握紧了身侧小女孩紧张的手掌，缓缓吐出四个字——
“认祖归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