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影(1 / 2)
寻影
陛下下完令的次日,禁军很快就来人,把谢兰机押入死牢。大抵是看在往日他立过汗马功劳的份上,没有谁因为青年戴着死罪,私下刁难折磨他。
往年的那些死刑犯中,就有不少被他们拿来解气的,因为能落得如此下场的,很多都是拍手叫好的。
谢兰机双手双脚皆戴枷锁,被关到一间还算干净的牢房,干草为床,书本作伴。看门大叔还在门口道:“也就是看在你这几年兢兢业业的份上才添了床和书,虽然是干草铺的,但总比没有的好,你说是不?”
说完,他又自己嘀咕,“还亏是在这地方当小吏,不然咱哪能见着丞相呢……”
“诶,姓谢的,你过来。”看门大叔扒拉着铁门道。
靠坐墙壁的青年偏头过来,看他在铁门那里招了半天,终于起身过去,手脚不断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谢兰机没有离太近,隔了几步,看着大叔眼睛,示意自己在听。
大叔手掌挡在嘴边,悄声问:“那外面贴的罪事,当真是你干的?”
谢兰机理好衣服,顺着铁栏靠坐下来,背对着大叔,道:“是我。”
“他们说你欺瞒真实身份,是为欺君,该罚,可是你又害死了太子殿下,这才被关到这里来。”大叔蹲下来看他,“我就想知道你到底是谁,年纪轻轻就能考取功名,想必家世也不简单吧,可那罪状却没有提及你的三族……”
谢兰机微微侧头,“一个将死之人的身份,有那么重要吗?”
“不,我只是好奇。”大叔拨弄掉落在地上的干草,“你这么年轻,又当着这么高的官,本可以富贵一世,可惜心术不正啊。”
谢兰机笑了笑:“我心术不正,那你何必来我这里浪费时间,你对死刑犯都这样吗?”
“那倒没有。”大叔凑近看他,良久道,“他们都说你是才子……”
谢兰机摇摇头,第一次反驳这句话,“天赋异禀固然重要,可没有后天努力,渐渐也会失去这份天赋。我不是什么天才,我只是有我想做的事,和要见的人。换做是你们养家糊口的,不也是一样会四处奔波为谋生吗?我也是人,没什么区别。富贵贫贱,在任何人身上都可以发生。做不了天定之人,就自己改命,没有什么是不能逆的……除开生死。天命、听天由命,都是失败的托词而已。”
大叔用手正了正小官帽,更加怀疑心中所想,“我在牢狱待了这么多年,见过各种各样的死囚犯,有出口成章的虚伪小人,也有像你这样的,只不过他们都差了点意思。”
他双手握住铁栏,贴近脸道:“因为我看到你脸上,写着‘一心求死’。”
四下陷入死寂。
谢兰机擡起头来,“凤印章的罪状从来不会有假,你要是不信,我也没有办法,但我劝你别做傻事,什么都说出去,只会害了你自己。”
大叔倏地愣住,拍腿哈哈大笑:“对啊!你说得对!我怎么就没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呢!”
他直起身,点指青年道:“你啊你,就好好在这里待着吧!要是待得不舒服就忍着,我可不会管你。”
大叔迈开脚步,行到一半,愈行愈慢,像想到了什么,他回头望了一眼,仰头轻叹一声。
谢兰机悠悠坐回原位,额头抵在膝上,眼睫一眨又一眨。
这里好像和万籁俱寂的深林没什么不一样。
他慢慢躺下,把书倒着看。
日常饮食还是有低保的,不过不是大叔送,是一个年轻人,可能是他的徒弟。
谢兰机吃得比较少,每次都剩很多,被大叔拿去喂狗了。
这里感受不到太多的日光,不知时辰几何,谢兰机朦朦胧胧睡了半天,醒来发现牢里点着火光。
到了深夜,已经睡足的青年蹲坐在地,一手捧书,一手探出食指,轻轻慢慢在地上画圈,偶尔带过旁边的干草丝。
谢兰机听到走廊响起脚步声,缓慢而又刻意。
灯火拉长来人的身影。
青年偏头,看见一张熟悉面孔,没有丝毫意外。
“你把外面的人杀了?”
男人高高瘦瘦,身披青色斗篷,他褪去了另一副皮囊,露的这张脸正是出使不久的国师,葛无。
葛无眼底泛起浅浅笑意,和铁栏隔了一步,道:“他们?我可不敢乱杀,也懒得动手,我来只为找你。”
谢兰机双手撑地而起,“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怕是不止吧。”
“确实不止。”葛无道,“背后操作也是不易,不仅要迷惑人心,还要想方设法瞒天过海,真是难上加难,也算我尽心费力的一盘棋。我知道,尝到颠倒黑白的滋味不好受,但你放心,很快就结束了。”
他拿出牢房钥匙,娴熟打开门,“自己走,还是我请?”
谢兰机不予理睬,自己走出牢房。
两人一前一后在走廊上前行,葛无在后面盯着青年背影,道:“别想耍花招,就算杀了我也没用。我这次来,是带你去看上次说的东西,想必你一定很感兴趣。”
谢兰机扯了扯嘴角,保持沉默。
从地牢往地面的出口有人看守着,出去的路上,谢兰机看见长桌边躺着两个穿着官服的人,看样子深受迷惑,晕了过去。
葛无走到前面带路,斗篷犹如一张隐身布,只要它被吹起,贴在他们身上,路过的巡逻侍卫就看不见他们。
这是凭空而起的怪风。
谢兰机跟他来到一个漆黑房间,站在门前,里面马上亮起绿色幽光。
死寂的房间自动缓缓敞开了门,一阵轻轻阴风扑在谢兰机脸上,他闭上眼。
再睁眼时,自己已经进了房间,可刚才他并没有挪动脚步。
幽光之下,有位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之前在三世堂见过。
鹰钩面具的小老头哼哼笑了声:“还好,不算太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