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意(2 / 2)
霓璎转身就走。
“哎!喂!”赵执连喊了两声,可人家理都不理。
不是生气了吧。
赵执心里打鼓,连忙迈步追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殷倪!”
登徒子!
后方的雾爻看的分明,跳起来就要去干架,结果被左右按住。
“女郎若有事定会出生,爻娘子此刻还是不要打扰的好。”
赵执这一抓力气有些大,霓璎皱了皱眉,转头看他。
赵执察觉,连忙松了手:“我话还没说完。”
他的神情语气都正经不少,霓璎揉了揉被他抓疼的手腕,倒也耐心:“还要说什么?”
赵执收起玩笑嘴脸,认真说道:“我不知道你到底为什么向殷女郎隐瞒了我的动机,但很显然,这不是你第一次这么自作主张。殷倪,别把身边的人都当傻子,一旦察觉对自己不利,再天真单纯的人也会变得敏感警觉,所以,你也别仗着聪明,就把别人的信任当做任意妄为的筹码。”
话到了这里,霓璎终于听出些不同寻常的意味。
“什么叫,‘不是第一次自作主张’?”
赵执看着这个大胆又淡定的女人,点了点头。
看来点拨没用,对待她这样固执的女人,就得打开天窗说亮话。
“我都知道了。”
霓璎:?
赵执沉声道:“你的过去,你的姐姐,你和张氏间接的恩怨,我都知道了!”
霓璎:??
于是,赵执将昨日深夜拜访撞见女家主,以及之后的谈话内容都说了出来。
末了,他同霓璎梳理起摆在眼前的两桩实事。
其一,殷倪在来到江南后,偶然遇见到了旧年的仇人张氏,便自作主张施行了报复。
可被她糊弄欺骗的女家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天真单纯,对于女管事的小动作早就看在眼里,甚至对她的办事能力和忠诚都生出了疑心,企图绕过她本人,亲自出手解决这件事。
其二,无论她是因为什么原因向女家主隐瞒了赵执行事的真正动机,一旦女家主知道真相,第一个要办的就是她这个不老实的女管事。
当霓璎从赵执这里听说自己的往事时,心情尚且平静。
陶薇宁编的故事固然离谱,可自己之前也与赵执编排过陶薇宁,礼尚往来才是朋友,这一桩暂且作罢。
可当她从赵执的神情里看到一丝真切的担忧,想到他抱着一抱烤甜薯在这里等候许久,听着这一句句满含告诫的话语,心间不觉起了一丝微妙的波动。
霓璎:“那你还等什么?”
赵执没反应过来:“什么?”
霓璎:“我做的手脚既然被你误打误撞看穿知晓,何不直接去家主面前告我一状?以我对家主的了解,她定会十分欣赏你,甚至将你挪为心腹。殷家的实力你是见识过的,我相信以你的本事,要扶持家主在江南的经营,也不是什么难事。”
“你要这么说,可就没意思了。”
赵执该说的都说了,凭她的脑子肯定能想明白个中深意,他真要告密,也不会跑这一趟,而她之所以说这些话,无非是最后的拉扯。
赵执伸了个懒腰:“走的有点累了,哎,你的马车能不能借我坐坐?”
霓璎看着他没说话。
赵执便冲她赖唧唧的笑,眼神里带了点央求的意思——想坐马车,不想自己走回去。
霓璎这才笑了笑,回头招来马车,还没开口,赵执已经熟门熟路跳上去了。
雾爻见鬼似的跳下车来扶霓璎,趁机悄悄问:“女郎,他说什么了?”
霓璎提摆蹬车:“不是什么大事,回吧。”
“喔。”
……
回程路上,赵执歪在马车里打盹儿,霓璎坐在一旁静静的打量他。
不知过了多久,他伸手挠挠鼻头,无奈道:“能不能别盯着我看了,你这样我怎么睡?”
霓璎:“你方才说,罗齐中将腊八施粥的任务交给了你?”
赵执睁开了眼。
霓璎继续加码:“你大晚上跑去殷府,就只是知会设宴款待县令的事?需要那么急吗?”
要么怎么说她聪明呢,什么事到了她这里,利害因果一想便知。
他当然不止是为通知这点事去的。t
赵执单手撑着身子坐直,昨夜在殷府门外思索的事情于此刻重新浮上心头,而较之昨夜的忐忑迟疑,今日的他好似更站得住脚了。
“人手能找到,但是钱大约不够。”
所以,赵执昨夜原是打算来找她借钱。
这是赵执接近罗齐中的过程中得到的第一个机会,罗齐中也肯定会暗中观察,这事没法弄虚作假,必须得搞出点实实在在的样子来。
可他毕竟是堂堂男子汉,遇到难处竟总想着跟个姑娘倾诉求助,还是个自己有意的姑娘,对方多半会觉得他是个遇事不能自理,欠缺能力气魄的软蛋。
这也是为什么他又想找她,又迟疑犹豫。
再则,之前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他知道殷倪是冒了风险隐瞒家主帮了自己,开口求助的话便更缺底气。
所以赵执并不是单纯执着探她私隐,想知她为何屡次隐瞒家主行事,只是觉得若她行事动机目的是自己能帮忙的,双方倒可以等价交换,不至于一味受她人情。
严格算起来,腊八施粥的耗费和霓璎这些日子花在打点人情上的钱相比,可谓是九牛一毛。
听到赵执说缺钱的时候,一向出手大方的女管事只字不谈借钱,反而道:“县令虽是太平县之首,但县尉才是掌实务之人,以太平县衙门之名操办施粥,肯定越不过徐新,这事若是办好了,你在罗齐中心中必有脸面,恐怕不是徐新乐见的结果。他若要为难你,你便是筹到钱也难办成。”
赵执当然考虑过这事,“他定是会阻挠的。”
霓璎“哦”了一声:“那你可有想到应对之策?”
赵执:“还在想。”
这也是他得到指示后没有立刻筹钱的另一原因,这事总得有万全之策才能开始干,不能白费人力物力。
霓璎看着面前凝眸思索的青年,没再开口打扰他,直至马车进城,外面传来雾爻的声音:“女郎,马上就要到青梅巷了。”
赵执擡头,霓璎说:“送佛送到西。”
他都到山脚接她了,她自然也该把他送到家门口。
女管事的体贴令赵执十分受用,紧绷了一路的眉头也终于舒展:“多谢。”
霓璎默了默,还是开了口:“若需要我帮忙,随时开口。”
谁知赵执斜睨她一眼,半点不提借钱,反倒点拨起她来:“你还是先把自己欺上瞒下的漏洞补全了,再操心我这尊大佛的事吧。”
说罢,马车已停在青梅巷口,赵执起身下了马车。
霓璎坐在马车里,回想起山脚处看到的青年身影,又砸了咂嘴,似乎还能品到甜薯的滋味。
突然,外面炸响一道女子娇厉的呵斥声:“赵!执!”
霓璎思绪中断,伸手撩起车帘。
人来人往的青梅巷口,赵执刚下马车,便被一个娇小身影拦住去路。
“包娘子?”赵执看着忽然出现的县丞千斤包金银,对她的怒气更是满脸不解:“怎么了?”
怎么了?
包金银双目微红,不止是气的,还是委屈的。
她咬了咬唇,质问道:“有人说你投靠了罗齐中,如今已是他的狗腿子,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赵执:……
包金银眼眶都湿了,跺脚催促:“你说啊。”
赵执直接竖起双手挡在身前,脚下也往后退了一步:“哎哎哎你别哭啊,有什么话好好说。啊对,你说太平县施粥的事吧?这接近年关,谁不想多挣点钱温饱富裕的过年啊,是好事啊。”
“好事?”包金银果然收住了眼泪,却涌出更多的愤怒:“如今在你看来,给罗齐中办事已成了好事?他们说的果然没错,赵执,你这个叛徒!”
这可真是好大好黑一口锅。
赵执略略收笑:“包娘子骂完了吗?骂完了我可得去忙了。”
“你……”
包金银其实很清楚,赵执既不是宁县衙门的官吏,也不是她的什么人,他一个大活人要吃要喝,肯定得自己找门路谋生。
但这件事的意义不同!
过去他打架闹事是为了替他们宁县人出头,说到底是为宁县好,所以包金银非但不觉得他无所事事,反而觉得他有勇有谋,侠肝义胆。
可现在他是为罗齐中做事,就算做的是正经事也是错的!
他背叛了宁县,背叛了罗县令,也背叛……背叛了大家对他的期许!
“赵执,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早知道如此,我就不该帮你……”
包金银的话没说完,眼神便愣了愣,赵执看向她,却发现她的目光并没有看自己,而是错开他看向了后面。
赵执心下一动,蓦的回头。
早该离开的马车仍然停留在原地,里面的女人不知何时下了马车,赵执回头时,她竟捧着一个油纸包行至跟前,冲包金银略略致意,便将手中之物递给赵执。
“昨晚辛苦了,吃些东西,回去好生歇息。”
赵执愣愣的接过女管事递来的东西,低头一看,竟是一捧热乎乎的肉包子。
包金银看清了女人的脸,惊叹之余,迟疑开口:“赵执,这位娘子……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