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2 / 2)
“这姑娘是你相好?你不会要登门做赘婿,今日人家送聘礼来了吧?”
这下直接轮到赵执色变,再也顾不上看笑话,丢了箩筐就匆匆进了屋,赶在卫璞开口之前解释。
“槐叔您可别乱说啊,这殷娘子是我认识的,就是上回……”青年开始细细向老人家解释来龙去脉。
卫璞给老人穿好干净的鞋袜,这才出来与霓璎道歉:“实在抱歉,我不知老师这时候回来,老师一向洒脱不羁不拘小节,若是言行上冒犯了殷娘子,还请你多多担待。”
霓璎一派淡定,微擡下巴示向院中:“卫郎君不必解释,我明白,你还是先收拾吧。”
是了是了,当着姑娘家的面乱飞鞋袜,实在是太失礼了。
卫璞又念了几句抱歉之言,飞快去收拾院中的杂乱。
雾爻趁机溜到霓璎身边:“这个老头,好像不太正经。”
长者当持重威仪,一言一行都成为晚辈的标杆,可这老头,言行失态粗鲁无礼,哪里有半点长者姿态!
如果他就是当年那个名震大缙的名士郝自通,那所有文人都要为之汗颜撞柱而死了!
雾爻不由得想起霓璎之前曾说过的,倘若郝自通已不能为她所用,那她就要……咔!
让这个人消失。
她回头瞄了眼堂屋里的邋遢老头,顿时像是被烫了眼睛。
女郎为了找你,跋山涉水费了多少力气!
老头,你可惜惜命吧。
与此同时,屋内的赵执已向老人家解释的差不多——你学生和这位娘子清清白白没有半点暧昧关联,我才是这当中的关键衔接,不要搞错关系,更别乱点鸳鸯谱!
老人家眯着眼听赵执说完,眼锋扫过堂屋里堆砌的礼物,慢悠悠“喔”了一声。
彼时,卫璞也将两人回来在院中丢的杂物收拾好,擦着手走向霓璎:“殷娘子,请进屋里坐吧。”
等领着霓璎进屋,卫璞又开始引见:“老师,这位是……”
“知道了。”槐先生摆摆手,打断卫璞的话,“人家都解释完了你才想起来开口,就你这个做事慢半拍的性子,有好姑娘也轮不上你。”
“老师!”卫璞语气一沉:“您这样会让殷娘子尴尬的,慎言!”
老头闻言,这才正眼看向还站在那里的霓璎,也就一眼的功夫,他便笃定的下结论:“我看这丫头比你强,一屋子人,就你手忙脚乱叽歪个没完。”
卫璞看了眼霓璎,她果然没有分毫尴尬局促,由始至终都端正站在那,至于赵执,这厮一贯没脸没皮,此刻更是神态自若的看着戏。
一屋子人里,的确只有他最尴尬。
赵执开口打圆场:“行了老叔,您又不是不知道卫不器的性子,别折腾他了,再说人姑娘都站了好一会儿了,赶紧让人坐啊。”
老头一听,露出一脸“我又没有让她罚站”的无辜表情,然后看向霓璎,象征性擡了擡手:“丫头你坐啊,站着作甚。”
赵执顺手将一个坐具摆好,冲霓璎挤眼示意:“坐。”
就这情景,不知道的还以为赵执才是这老头的学生。
霓璎从容入座,含笑道:“今日登门多有打扰,还请先生勿怪。”
槐先生全无虚礼,句句重点:“来都来了,吃个饭再走吧。”
霓璎:“那就多谢先生了。”
老头眯了眯眼,转头冲卫璞吩咐:“去做饭,就炖我今日钓的那条鲢鱼!”
卫璞轻叹一声,给赵执使了个眼色——这里交给你了。
赵执挑挑眼:你放心。
霓璎顺势吩咐雾爻和耿驰将今日带来一些冷盘送去厨房,顺便帮帮忙。
很快,厨房里传来忙碌声,堂屋这头也没闲着。
“先生今日又去城东垂钓了?”
不等槐先生开口,赵执先抢答了。
“可不是,今日这鱼像是会认人似的,都往咱们钩子下挤,先生一高兴,直接舍了鱼竿下水用网子捞,你是没瞧见附近的老头,一个个望眼欲穿,到头来也只能眼巴巴看着,不能比,完全不能比!”
这话实在中听,老头撚须笑起来t,尽显嘚瑟。
霓璎:“先前听赵郎君提过,先生一生最好书、酒,两样都做到了极致,没想到如今连垂钓也这般精益,晚辈实在佩服。”
老头乐呵一笑:“你们这些年轻人,一个比一个嘴甜,老头我可受不起。”
霓璎和赵执对视一眼,赵执先转开了目光,又开始往嘴上抹蜜。
老头很爱听,一直乐乐呵呵的。
有雾爻和耿驰打下手帮忙,饭食很快就备好了。
小户人家没有那么多桌案,也不讲究分食,都是围在一起吃个热闹。
卫璞很是热情的招待雾爻和耿驰一起入座,两人原本还在犹豫,一听到霓璎开口相邀,这才动身入座。
赵执早就伺机而动,等耿驰走过来时,一把拉过他送到卫璞旁边的座位,自己屁股一歪,坐到了霓璎身边,本就不大的食案因为围了一圈人,变得有些腾不开手。
霓璎的左臂和赵执的右臂几乎贴在了一起。
她不冷不热的扫了他一眼,赵执察觉,腆着脸劝道:“体谅一下,挤挤。”
霓璎直接往雾爻那边挪了挪。
雾爻好心提醒她:“你这样不方便夹菜的。”
霓璎低声冷语:“要么吃,要么滚。”
雾爻撇撇嘴,索性也往旁边挪,好让她腾出夹菜的位置。
可雾爻显然多虑了。
赵执直接把共用的竹箸放在自己面前,每每瞧见好的鱼块,先装模作样的给老人夹一块,然后就开始假公济私给霓璎布菜。
霓璎一口没吃完,碗里就能多三块鱼,一块鱼吃完,碗里已经成堆。
赵执却嫌卫璞家的碗小了。
“赵郎君不用客气,我自己来就好。”
赵执满口答应,可当霓璎碗中稍稍消减,他立马又填补起来。
霓璎捏紧了筷子,终于凉飕飕剜了他一眼:你适可而止。
赵执抱起自己的碗扒拉,还不忘冲她使眼神:你摔个碗我看看。
当着长辈的面,霓璎当然不可能发作,只能露出温柔的笑容,冲赵执说:“多谢你。”
这话也可以理解成——你且等着。
吃着鱼的老头忽然碰了碰卫璞的手臂,卫璞回应:“老师,怎么了?”
老头努努嘴,示意他看赵执:“你要是有人家一半的体面,如今早就有人要了!”
卫璞今日也是忍耐了很久,此刻终于彻底沉了脸,连称呼都换了:“表叔。”
简单两个字里,蕴含了太多知情人才懂的警告。
霓璎眼神微动,只见从出现起便洒脱不羁的老头竟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咒语给震住,坐姿都正了正,语气虚下去:“不说就不说,你看你怎么还急了呢……”
她不禁看了眼卫璞,笑道:“一直听卫郎君唤先生老师,没想到还是表叔侄。”
卫璞眼神微动,连忙解释:“哦哦,是!老师原是我一位远房亲戚,因为家中遭了灾,这才来宁县投奔我。可惜卫家早已落败,只剩我一人孤守着这方小院。自此,我便与老师相依为命在此住下。”
卫璞的话说的很流利,在霓璎听来,更像是一段已经解释过很多遍的说辞。
她恍然点头:“听卫郎君唤先生老师,赵郎君也说过,县学的夫子都要唤您一声老师,想必先生也是师承名家。”
老头片刻不曾停下吃鱼,含糊道:“哪有什么名家,随便学学,随便教教,多少年前的事了,不值一提。”
霓璎笑笑:“是吗?先生如此博学,若是愿意投身县学执教,想来用不了多久便可桃李满门。”
老头直摇头,筷子尾朝卫璞一划拉,嫌弃道:“有他一个蠢学生就够我头疼了,教不了教不了。”
卫璞听到这话反而平静的很,甚至冲霓璎笑了笑,大约早就听过多回,已经习惯了。
霓璎还想再行试探,忽然有所察觉,转眼看向身边。
赵执捏着公筷,似笑非笑盯着她,她方才的一言一行全被他看在了眼里。
霓璎原本并没有多想,但此刻她却忍不住冒出一个疑惑。
他如今的重心应该在太平县,怎么会一副闲来无事的样子,跑去城东找陪这老头钓鱼了呢?
难道他……
“吃啊。”又是一筷子新鲜热菜,直接打断了霓璎的思绪。
霓璎敛眸,终于不再说话,安静的吃完这顿饭。
吃完饭,槐先生碗筷一甩,摸着肚皮打着饱嗝儿,心满意足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你们随意,我去歇着了。”
卫璞解释:“老师习惯吃完饭后休息片刻。”
他还要收拾碗筷,一时分不开身招待,便请赵执代为招待。
赵执乐得帮这个忙,且十分热情的帮忙把碗筷收拾到房中,郑重的交代:“慢慢洗,认真洗,不用急着出来。”
从之前赵执对霓璎的态度,卫璞就对好友的心思有些猜测,再加上今天这顿饭,他若再看不出来就白活了。
“那你好好替我招待客人。”说罢,卫璞开始认真刷碗、
赵执郑重的道了声谢,转身出了厨房。
谁知霓璎并不在堂屋,而是在院子里走动。
院子并不大,和殷府的后院没法比,可她今日实在吃得太撑,根本坐不住。
赵执走向她,“吃饱了吗?”
这一声问候,换来的是一道冷冰冰的眼神。
赵执冲她示好一笑:“多吃点,你太瘦了。”
霓璎懒得理他,只问:“你怎么来了。”
“我陪先生钓鱼啊。”
“这么巧?”
“就是这么巧,不然你以为呢?”
当然是以为你故意的。
霓璎没有把猜想说出来,她看了眼槐先生的房间,淡淡道:“赵郎君看起来像是这里的常客。”
“何止是常客,”赵执挑了挑眉:“说我是槐先生半个儿子都不为过,我都想好了,以后要和卫不器一起给槐先生养老送终,以尽孝道。”
说着,赵执眼神渐深,话语一转:“那你今日打扮成这样过来,又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