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由(二更)(2 / 2)
霓璎眼神冷淡:“恕我直言,赵郎君家中连下脚的位置都难,并不是什么适合小坐的怡情之处,我就不多打扰了。”
赵执竟被这话说得一愣,原本擡起拦她的手都慢慢放了下去。
他的反应让霓璎忽然意识到,自从明言拒绝他开始,她便连在他面前的客气也一并卸下了。
今日前来只是顺道看看赵家的情况,确定赵老头是否遵守承诺,她还有事要做,的确没空小坐吃喝,可如此回应,是否太过分了些?
就在霓璎迟疑之时,赵执先笑了一声,他并未因为霓璎的嫌弃颓然难过,反而坦然笑道:“也是,我家太小了,你不喜欢也是常理。不过,你这么早要去哪里?”
若是别的时候,霓璎自不会继续闲聊,但她刚刚才觉得自己失言,这份懊悔亦在赵执豁达的态度下变得更加浓厚,一时间竟摆不出冷硬姿态,如实答了:“钓场。”
赵执一下子瞪住眼:“你还来?”
霓璎没反应过来:“什么?”
还问为什么?
“你等我!”赵执转身往家跑,边跑便回头:“等我!你不等试试!”
直到他跑得没影了,霓璎才反应过来。
为何要等他!?
雾爻凑上来小声问:“走吗?”
霓璎闭了闭眼,又舒了口气。
“走。”
雾爻看出霓璎那一瞬间的犹豫,小声问了句:“真走啊?”
霓璎转身就走:“我又没答应他会等。”
够绝情。
雾爻冲霓璎的背影竖了个大拇指,屁颠颠跟着走了。
马车重新驶动奔向城东。
霓璎已与郝自通约了今日上午城东垂钓,秉着照顾老人家的原则,她特地先去了卫家小院,结果出来的只有卫璞。
他满脸歉意的表示,昨日可能感染了风寒,以至于身上酸软屋里,熬药时竟然睡了过去,幸好老师及时发现,灭了火,把他弄到床上休息,还守了他一夜,以至于今日还没起身,老师是个有约必守之人,但今日可能要晚些了。
霓璎客气的表示理解,又见卫璞收拾了一堆药草,因他疑心昨日风寒可能也过给了赵执,所以打算送些到青梅巷,霓璎便以顺路为由代劳了。
“这老头怪招忒多,会不会放你鸽子?”
霓璎:“眼下并不止我们要摸他的底,他照样忐忑,不会傻到用这种拙劣的伎俩来作对。”
雾爻反应过来:“难道老头真的照顾了卫郎君一晚上才没能及早起身?他那么能折腾的人,竟也会照顾人?”
霓璎扯扯嘴角:“也许是怕把卫璞累死了,没人再给他折腾了呢。”
雾爻觉得这才是正解。
臭老头,坏得很!
……
到了钓场,霓璎略略扫视一圈,并未看到郝自通的身影。
她也不急,选了各处绝佳位置,开始抛竿落饵,静静等待鱼儿上钩。
不到片刻,第一只鱼儿就自己找来了。
“我不是让你等我吗!”赵执一路疯跑过来,再好的体魄也不免喘息淌汗。
霓璎睨他一眼。他换了身t灰蓝色的圆领袍,头发比刚才巷口时整齐许多。
看起来只是回去洗漱了一下。
霓璎收回目光:“我又没答应等你。”
“你跟我卡字眼儿呢?照这么说,你也没不答应啊。”赵执拖了个马劄走到她身边,因为生气,重重放下:“不识好人心。”
霓璎盯着河面,“不是我不拒绝,是你根本没给我机会拒绝?”
赵执劲劲儿的瞪了她一眼,不与她一般计较:“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伪装的很好?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有意接近郝先生。”
霓璎眼神微动,转过头看他。
赵执当即竖手示意她莫要开口:“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告诉我隐情,或者直接否认。但你得知道,你这路数在他那儿根本讨不得好。”
霓璎敛眸思索片刻,缓缓看回水面,忽道:“是不是我告诉你隐情,你就能保证不再插手打扰我?”
赵执没想到她会说这话,“你……肯告诉我?”
“那你听吗?”
“听。”
霓璎默了默,淡声道:“还记得家主与你说过的往事吗?”
赵执:“记得啊,怎么了?”
霓璎叹了口气:“我姐姐……”
赵执神色一凛,认真的倾听。
“我姐姐,和人私奔了,不要我了。槐先生……曾是那个教书先生的老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们二人背主夜奔,注定登不得台面,不被亲眷所承认,所以我怀疑老先生可能知道二人的下落。”
奇怪的故事又增加了。
说完这段话时,霓璎在心头叹了好长一口气,一时竟不知该怨那个编故事的人,还是谢她。
赵执却生生愣住了。
“你确定是他?”
霓璎直直的盯着河面,并不看赵执:“我还小的时候,我姐姐……不是,是那个教书先生还与槐先生有过书信往来,我见过槐先生的画像,也见过槐先生留给教书先生的字迹,与卫家堂屋挂着的那副字迹一模一样。”
赵执蹙眉:“就凭这两点,你能确定吗?”
霓璎:“所以我才要接近他,问个清楚,你明白了吗?”
完全明白了!
看来过去的事情将她伤的不轻,她至今都未曾释然。
赵执默了默,说:“我只是想帮你。”
霓璎拽着钓竿:“你帮不了我。”
又是一阵沉默。
就在霓璎以为他将要就此结束话题时,身边的青年忽然笑了一声,“你说得对!”
霓璎转头看向他。
他的身上总有些出人意料的豁达。
赵执含笑看着霓璎,眼神认真而纯粹:“我懂,有些事情再亲近的人都不能插手,得自己去解决。”
说罢,他叹着气起身,来到霓璎面前蹲下:“我不插手,但可以适当给你些提醒。”
迎向她的这张脸实在太过清澈美好,霓璎不由垂眸凝视,“什么提醒?”
赵执做思考状,“不否认你很聪明,但有时候其实可以少些试探和迟疑,简单明了的道明你的目的,槐先生虽然看似难缠,但他姑且还算个深明大义之人。否则不会教出卫不器这样的学生。你姐姐的事,如果他知道什么隐情,不应该瞒着你。”
霓璎顺着他的话问:“若他就是瞒了呢?”
“两个办法。”赵执竖起手指:“第一,我帮你教训他。”
霓璎:“第二呢?”
“我帮你教训卫不器!”
霓璎没忍住笑了笑:“若我都不需要呢?”
都不需要?
赵执撑着膝盖站起身,“那就你忙你的事,我去忙我的事呗。”
霓璎顺口问:“你忙什么?”
赵执微微挑眉,像是意外于霓璎对他的关心,脸上慢慢绽出一半笑容。
突然,半个笑容猛地垮掉,他故作凶相,掐准时机回敬了一句:“关你屁事!”
说罢不等霓璎回击,转身就走了。
霓璎回头看着赵执大步离去的背影,好笑的嘀咕了一句:“幼稚。”
就在这时,赵执忽然回头,霓璎猝不及防对上了他探寻的目光。
四目相接一瞬,赵执仿佛得到了极大的满足,隔着一段距离冲她挥手道别,带着笑走了。
霓璎回过神来,不由得又是一笑。
果真幼稚。
赵执离开后,霓璎继续在原地垂钓。
大约过了一炷香,郝自通姗姗来迟。
“嗨呀,老夫不慎睡过头,险些误了今日约定。”
霓璎给雾爻示意,雾爻立马帮老人家摆了坐具,又把热乎乎的手炉递上。
“你这女娃娃,做事太过细心,老夫要是有你这样的孙女,简直此生无憾。”
霓璎:“可惜晚辈消受不起先生这样的祖父。”
郝自通冲霓璎一笑,伸手虚点她一下:“你这嘴皮子太过利索,老夫说不过你。”
“但晚辈并不是来与先生斗嘴。”
霓璎句句往重点戳,没有半点虚与委蛇的意思。
郝自通开始摆弄自己的渔具:“斗嘴也无妨,听说你小时候便爱与你父亲斗嘴,想你父亲才高八斗,曾是洛阳清谈局中的善辩能手,却被你一个小丫头的歪理说的无力还口。老夫倒是想见识见识。”
霓璎紧紧握住鱼竿:“先生不必一味强调你与家父家母的情谊,我既知道那些过往,自当明白先生不是仇敌。不过话说回来,先生既然与家父家母情谊深厚,难道就没有猜到晚辈因何远下江南来寻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