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2 / 2)
“我大概能猜到他是知道我之前一直在酒局里面碰壁,这次带我出席,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在给徐新表态,但这个表态又有一个很好的名目遮掩,不至于让他和徐新直接撕破脸。可有意思的事,他对这件事的在意不止于此,更没有像上次那样全丢给旁人,反倒像要当领头人。”
霓璎安静又耐心的听赵执说完,缓缓开口:“不奇怪啊。且不提筑坝与施粥本就不可同日而语,但说你在太平县的身份立场,也与此前不同。”
赵执表情认真,洗耳恭听。
霓璎:“腊八施粥是他给你的考验,是你的投名状,他完全不出面,是想看看凭你的能力可以做到什么地步,退一万步说,即便施粥搞砸了,他也有能力兜住。一场小考验试探人心的伎俩罢了。”
“但筑坝就不同了,这么大的事,若有差错,他一个人可兜不住,但风险越高获益越大,他不过是从这一步就开始渲染自己领头主导的地位,届时都不必康县令让步,他就能轻轻松松获得更高的关注与赞誉。”
“他积极,宁县就会显得被动,被动的宁县是经过太平县劝说才同意合作,不过是反过来再衬托他一次罢了。”
其实赵执未必想不到这一点,只是霓璎的话就像一双无形的手,先一步将他脑子里尚未成型的想法塑型分列,令条理清晰,听来只觉灵胎一片清明。
赵执悄悄看了眼霓璎,觉得这个女人更美了。
转念一想,大冬日的还劳她陪自己走这一趟,实在过意不去。
谁知她道:“不会,我也是去赔罪的。”
赵执一愣:“什么意思,你也不去了?”
霓璎:“又不是只有你要应酬,我也很忙的。”
赵执本想追问句你忙什么,话到了嘴边又按住。
他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过于纠缠,况且如今的相处就很好。
到了卫家,两人同时道明除夕缺席一事,理由都一样——事出突然,另有邀约。
郝自通瞅瞅这个,又瞅瞅那个,非但没有失望生气,反而露出一脸“别看我是个老头,但我懂”的眼神,和蔼的冲二人笑道:“既然另有约会,那就紧着要紧的事先去,我这里随时都可以来的,你们年轻人好好相处,不要拘束!”
赵执和霓璎一阵无语,对视一眼,谁也没解释。
不过赵执还是将赵老头派过来了,用他的话说,让他过来凑凑热闹,哪怕和槐先生一起切磋钓技也好过一个人在家待着。
郝自通二话不说拍胸脯应下,又转头看向霓璎,笑着问她家里有没有孤寡老人也需要托管。
结果不等霓璎回答,赵执先把话都过去了。殷殷幼年那般凄惨,真实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下回非得与这老头好好掰扯掰扯,叫他以后不要动辄戳人痛处。
霓璎看了眼奋力岔开话题的男人,眼底泛起一层浅淡的柔色,又一闪而逝。
罗齐中和卫家这边都说明交代后,赵执开始准备对线康县令。
之所以说顺利,是因为赵执还没行动,师正就带来了好消息。
康县令同意了。
但师正很快摆出当前的问题。
首要就是劳力与钱。
“征发徭役劳民伤财,但一来罗齐中已经有了这方面打算,若康县令不接招,结果未必能安然无事,二来,这也的确是件好事。此外……”师正吞吞吐吐:“我没有与康县令提宁县出大头的事,不过这事怕是瞒不了多久。”
赵执听闻后,只觉得自己如有神助,此事必成。
他拍拍师正的肩膀:“这样,你先与康县令合计合计衙门能拿出多少以及开工前期大致的成本,其余的我再继续想办法。对了,还记得咱们镇上那个殷姓商户吗?”
师正只是在殷家初入万和镇时去过一次,之后殷家致力于在太平县的经营,他也没有t过多注意殷家的事,忽然听到赵执提起,不由愣了愣:“怎么了?”
赵执:“此等利国利民的大事,尤其是县衙一方的事,有心之人皆可参与。不知康县令近来何时有空,我想为他引荐一人。”
师正反应过来:“殷家人?”
赵执:“你安排了不就知道了。”说罢不再多言,同师正道别。
师正只觉赵执来去如风,行事也是风风火火,不由问:“你做什么去?”
“请神。”
……
在赵执和师正的合力安排下,腊月二十三时,霓璎第一次见到了宁县的康县令,康珈。
作为双边线人,赵执不好全程陪同,只能一再拉着师正耳提面命,让他多多照顾,千万不要让女管事说错话,更别让她一个姑娘家尴尬。
师正不胜其烦,就差指天起誓来保证,直到他再次见到赵执口中身世可怜强装坚强的女管事,竟觉得她与赵执所说的好像不是一个人。
霓璎今日是做了些装扮的。
鹅黄绣裙干净整洁,发髻精致妆容靓丽,两把掩鬓簪斜斜别入发间,垂下一排短小可爱的珍珠流苏,比起老态的管事打扮,这一身简直像是富贵人家的千金女郎。
县令的起居都在县衙之后的院落,霓璎一路走进来,不见丝毫铺张陈设,处处都显出古朴简单。
“康县令今日一早便带人去清水河边勘察了,回来时不慎湿了鞋袜,正在房中更衣,还请殷娘子浅饮清茶,稍作等候。”
师正在赵执那里知道殷家打算为此次筑坝捐款,加上霓璎通身的气派,竟不由自主的小心对待起来,唯恐对方误会康县令是在拿乔晾她。
事实证明,这位女郎修养品行都很好,不仅耐心等待,还颇有兴致的与师正聊起了盏子里并不名贵的清茶。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康珈从后院来到了厅内。
师正即刻结束话题,为霓璎引荐。
康珈在师正的引导下,目光细细的看向霓璎。
霓璎起身向他见礼时,尚未下拜,康珈已先一步免了她的礼,动作之快,竟掺了些惶恐之感。
师正皱皱眉头,心中生疑。
县令何时这般上道了。
霓璎不动声色坐回位中,先是自报家门,然后表示自从来了万和镇落居,一直在为经营之事忙碌,都没来得及为宅院落户一事向康县令登门致谢。
霓璎说话时,康珈的眼神一直落在她的身上,直到霓璎说完,他还没反应过来。
师正当场咯噔一下,心道这殷娘子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可县令也不是好色之人,怎么会盯着人家女娘的脸移不开眼了。
霓璎同样察觉了康珈的眼神,且她大胆的多,直接道:“康明府如此凝视民女,不知有何指教?”
此话果然将康珈的神智震了回来,他飞快整理好自己的状态,坦然道:“女郎酷似本官的一位旧友,不禁勾起些旧事,还请女郎莫要见怪。”
师正神色微动。
虽说康县令是个不拿架子的亲民县令,平日里与百姓谈话都很亲和,可今日面对这位殷家女郎,师正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恭敬。
霓璎笑了笑:“天下之大,相似之人何其多。民女倒是听家主提过,当初定宅落户,也是托了家中主人的一位旧友,而这位旧友又是康明府的故交,这才为我们见面了许多麻烦。”
康珈恍然点头:“是,是有这事。”
霓璎:“想必康明府已经对筑坝一事有所了解,此等利国利民之事,家主很乐意助宁县一臂之力,今日前来,也是想与明府详细商议此事。来之前,民女已令家奴在县城订了一桌酒席,不知明府可否赏脸,移步详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