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2 / 2)
“手上也要。”他将药膏打开,先给霓璎的手头抹了些,然后才用指腹刮下一堆,朝她摊掌。
霓璎伸脚,稳稳落在他的掌心。
赵执把她的脚搁在膝头,趁着上药的功夫随口道:“昨日来找你,本不止为这个,可到最后,竟只做了这个。”
玉足轻轻搭在他的膝头,姿态放松,她并不羞涩:“还为了什么?”
赵执没说话,不知是没听见,还是在思索着要怎么回答。
直到一只脚揉完,他稳重的将它放回去,转而去握另一只时,她却不动了。
赵执擡头,女人的眸中带着不加掩饰的好奇:“还为什么?”
赵执失笑,手上还在催促:“你就非得急这一时半刻?殷倪,事情要一件一件做。”
霓璎:“边做边说,不妨碍。”
赵执没有反驳,笑容里有种纵容的无奈,他点了一下头,手指动了动,仍是催促。
霓璎这才把另一只脚放上去。
“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刚从一场官司里出来。”
霓璎被他揉的束缚,浑身都很放松,偏头枕在屈起的膝头,纠正道:“是我和章家。”
赵执擡头看了她一眼,“可我担了这笔债,就是你我的事情了。”
霓璎擡起头看他:“什么?”
赵执手上力道稳当,看着她的眼睛重复了一次:“恩也好,债也好,担了这笔债,我和章家再无瓜葛,我不再需要他们出手帮忙,他们也没立场再挟恩。殷娘子,现在,我欠你五百贯。”
对章家来说,五百贯是不敢想象的数字,是压垮全家的负担。
可对他来说,是求之不得的羁绊。
他不知道她这样的人,到底要到什么地步才会和一个人计较,他只知道若与她细细掰扯,她也只会用一句“举手之劳”带过那些在他心底掀起山崩海啸的举措。
所以,他只能一层一层叠加那些“举手之劳”,用欠和被欠的关系加深羁绊。
他理清了和章家的关系,不再受到任何羁绊,却可以将它转化成和她之间的联系。
五百贯对他来说,并不是负担巨债,是他的求之不得。
“可是,我没有五百贯。”男人坦然一笑,话头起的非常轻松,可他看向霓璎的眼神却认真深沉:“所以殷娘子,我们再来谈笔生意,怎么样?”
霓璎下意识想缩脚,可她刚要动,脚踝已被他紧紧握住。
他微微一笑:“还没完,急什么。”
霓璎咬了咬牙:“什么生意?”
赵执不急不缓为她上药活血,思索着开口:“我身无长物,肯定拿不出这五百贯,可是……”
他擡眼看她:“我还有这个人。”
霓璎眼神一紧,眸色深处划过一丝讥讽的冷意,赵执看的分明,笑了出来:“殷娘子,你胡思乱想什么呢?”
霓璎的讥讽凝珠,意识到自己可能会错了意。
赵执始终保持着上药的姿势,一双手不能更老实:“对一个一无所有,还对你有所企图的男人来说,真要靠一具身体,一场贪欢来偿还什么,那才真的说不清,是谁欠了谁,谁在偿还谁,谁在占便宜。”
霓璎眼底的讥讽不再,慢慢懂了。
玉足被轻揉至泛红,霓璎踩在他的膝头,微微偏头:“是啊,那要怎么还?”
“从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这个人心思缜密,很不简单。我不知道你的来历,更不懂你的目的,我唯一能猜到的,就是你在走一条并不容易的路。”
霓璎慢慢坐直。
赵执低头继续为她按揉:“在你去石屏县之前,我甚至想过进衙门,往上爬,在我的能力范围内,护着你。可是除夕之后,我就知道,我做不到。”
他笑起来,神情释然又放松:“可我到底不是个废物,总有能用得上的地方。所以我想用这五百贯来和你做笔生意。从今日天起,你可以让我为你做任何事,无需缘由,我赴汤蹈火。这些事价值多少,明码标价,随你来定。”
霓璎眼神轻动:“不问缘由,赴汤蹈火?”
赵执点头。
霓璎手肘横搭膝头,俯身靠近他:“如果会死呢?你不问缘由,难道愿意死的不明不白?”
赵执愣了一下,旋即又笑:“那的确……是贵了点。如果有这个必要,也不是不行。”
霓璎:“若你死了,你在意的人又要怎么办?你母亲怎么办?你都愿意养着一直疯癫的她了,还能为了我,舍弃她吗?”
赵执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凝望她的眼神带了些审视:“我以为你不会问。”
霓璎沉默。
“不过你这么一提醒,我倒是想起来,忘了谢谢你这茬。殷倪,你治好了我母亲,这一笔,我该怎么还呢?”
霓璎:“那你还说这些?既然已经选择……”话没说完,霓璎微微别开眼,避开了男人逐渐恍然的眼神。
赵执曾以为,她并不在意那些“举手之劳”,它们简单的还不够格让她费心多问。
可事实和他想的似乎不同。
她不问,只是没有问他,无需经过他,她就已经全部知晓。
所以她应当知道,他的母亲并没有“痊愈”,在外人眼中,她所表现出的是另一种极端的病态。她忘了所有事,只记得一个自己给自己编纂的过往,离谱又叫人无奈。
如果母亲并没有痊愈,依照她的性格,肯定会问一问他的意思。
是要继续治下去,还是接受她如今的样子,至少,比从前强了百倍,也给他减少了很多麻烦。
可她问都没问t。
百分之一的可能,赵执忍不住猜测,她并不像旁人那样,轻易的就被章氏的伎俩骗过。
她何其聪明敏锐,一场拙劣的戏码,奉不奉陪,全看他的意思,他自己就可以做决定,所以她不问,也不干涉。
同样是这件事,此前赵执觉得她不闻不问,是高高在上的冷漠与不在意。
可当他意识到,她全都知道,却依然不问时,心中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好像是被尊重,又像是一种无言的体贴,可这种体贴让人心头酸楚,并不甜蜜。
“我母亲回到县城了,她不会再发疯,已经可以自理的生活。”说到这里,赵执笑着看向霓璎:“对,还有县城那个宅子,我是来告诉你,我要了。欠你的,一并算在账上。你看,又多了一笔。”
霓璎捕捉到关键,多少有些意外:“她一个人住?”
“不然呢?”赵执挑眉:“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做,她明白的。”
霓璎垂眸,扯了扯嘴角:“我以为……”话没说下去。
“以为什么?以为我一个没爹疼没娘爱的野孩子,好不容易等到了自己想要的在意和偏爱,就不管不顾,先抓在手里,哪怕自欺欺人也甘之如饴?”
如果说之前对章氏的情况是猜测,那么从赵执此刻的态度来看,或许已成事实。
赵执将她另一只脚放回床上,起身走去外面,霓璎听到撩水声,不久他回来,已经净过手了。
房中很暖,赵执挨着霓璎在床边坐下:“其实我一点也不意外。”
霓璎双腿自由,终于可以屈腿抱膝,枕着脑袋听他细说。
“她是个软弱的人,一部分是生性,一部分是我父亲造成的。他把她护的太好了。她没法坚韧的去面对独活的日子,哪怕是身为母亲的责任也不可以。”
“所以,我爹死,她选择将对爹的爱转移到大哥身上,选择了那个和她拥有对一个人的共同记忆,承载了过多美好回忆的孩子;等到大哥死了,她选择用疯癫逃避,活在自己给自己塑的壳子里……”
赵执顿了顿,看向霓璎。
她并没有如他想象的那样毫不在意,又或是冷漠的表示“哦,这样啊”。
她抱膝而坐,侧首枕在膝头,未施粉黛,长发轻垂,是一个认真而美丽的倾听者。
赵执喉头一紧,竟忍不住想亲亲她。
他别开目光,借着轻松的语调来缓解欲念:“其实你有句话说的很对……她心里并不是没有我,因为对我存有的那一丝母性和爱,才会让她在心里产生挣扎。一个继续疯下去,或者清醒过来的挣扎。”
霓璎轻声道:“可是等到她真的清醒过来,还是软弱了。”
赵执点了一下头。
是啊,她还是选择逃避。用拙劣的技法假装失忆,甚至编出一个离谱的记忆。
在这段记忆里,他们母子相依为命,她很疼爱赵执,那个让他们都倍感痛苦的赵坚,早在三岁的时候就死了。
霓璎也不知道话题这么就扯到这上头,她明明没打算问太多,却依然开了口:“那你呢?作何感想?”
赵执很坦白的说:“我很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