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2 / 2)
赵执闻言,慢吞吞走出来,看到人时凝眸审视了一番。
竟是个眼熟的。
对方也认出赵执,热情的上前打招呼:“赵郎君,别来无恙。”
对方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得徐新授意,在营造供货上坑了他的李老板府上的掌事,赵执之前和他们喝酒应酬曾有过几面之缘。
李来也打量着赵执,见他通身完好无损,眼神一松,主动道起前几日赵执在夜巷打人的事。
结果赵执一脸淡定,几个兄弟吓了一跳,愕然望向赵执——哥你什么时候还搞了这么一出?
然后纷纷警惕的看向李来——你小子是来找茬的?
李来十分机灵,立刻表明不是来找茬的,而是来赔罪的。
赵执眯了眯眼,眸光里透出几分玩味:“赔罪?”
“是!”李来简洁明了的表示,那天夜里的事完全是一场误会,老爷并不知萝绮那妓子竟敢拿着鸡毛当令箭,用府上的人对赵郎君报私仇!
一听萝绮的名字,几兄弟立刻就明白了,纷纷站出来为赵执说话——可别想安什么脏罪名到大哥身上,萝绮那不要脸的女人几次三番勾引大哥,分明是大哥不上钩才让她记恨,居然还敢深夜买凶打人!?
赵满紧张的拉过赵执:“二哥,你怎么没吭声啊,没受伤吧?”
他们还记得那天赵执应酬过,是喝了酒回来的。
赵执竖手示意他别咋呼:“原来是这么回事,我还以为是半夜里不要命的毛贼盯上了我,所以下手有些没轻重,加上那日喝了酒,脑子也不大好使,回来一觉睡过,竟把这事给忘了。”
李来一听,连忙表示:“此事对赵郎君来说乃是无妄之灾,若非赵郎君及时按住了那莽货,老爷还无从得知萝绮竟干了这种事,他今日一醒,说了情况,我们老爷便立刻让小人来了。之前营造材料的事,我们老爷已经对赵郎君万分愧疚,也对罗县令那边再三致歉,幸而罗县令宽宏大量,又有赵郎君及时补救,这才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
李来说着说着,声音都变小了:“其实上次那事,我们老爷已经想过邀赵郎君过府好好解释赔罪,只是近来生意上麻烦诸多,实在抽不开身,可如今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耽误了,不知赵郎君是否能拨冗赴宴,也好和我家老爷坐下来解决误会。”
几兄弟飞快盯住赵执,眼神里都是不赞同的意思。
来者不善。
赵执站没站相,思索了片刻,倏地一笑:“行啊。”
大哥你搞什么!
李来如释重负,又怕赵执会反悔似的,飞快掏出一份手写的请帖,塞给赵执就立刻告辞,好像谁会在后面追他似的。
“哥,不能去。”望钱来瞅一眼那请帖:“这地方不是个青楼吗?不行,更不能去!”
一听“青楼”两个字,一群兄弟全有了反应,但不是那种反应,是纯粹心理上的恐惧和不可思议。
“大哥,大嫂才出门几日啊,我知道你肯定不是乱来的人,但要是让她知道你去青楼应酬,你……你想好卸哪条腿了吗?我提醒你一下,大嫂可是不用亲自动手的。”
众兄弟赞同的点点头。
刘文轻轻吞咽一下,“大哥,你想想那个邓陟。”
背叛的下场。
赵执反反复复把请帖看了好几遍,耳边一串劝阻的话是一句没听进去,请帖往怀里一揣,拉过许平州打商量:“你那件靛蓝绸的长衫,借我穿一天。”
众兄弟:……
你怎么还打扮上了!
完了完了……
眼看着赵执心意已决,大家开始相互通气。
“要是大嫂知道了,你一定要替我作证我有极力劝阻过!我也可以替你作证!”
“对,我们都可以相互作证!拉不住,根本拉不住!”
……
宴席是两日后的晚宴,赵执饱饱的睡了一觉,起身后不紧不慢烧了一锅热水,洗漱过后才换上借来的新衣裳。没办法,几个兄弟里,只有许平州和詹壁虎和他身形最相似,可詹壁虎穿得比他不讲究,就只能找许平州借了。
到底是借来的,不必量体裁衣来的合身,但赵执穿起来很好看,一身俊逸风流,很是惹眼。
穿戴打扮的时候,赵执看到放在床头的那包衣服,像是看到了什么人似的,他走过去,摸宠物般摸了摸包袱,想说什么,可死物到底不是人,原本的解释也变成凶狠放话:“你要真不高兴,最好现在就回来卸了我的腿。”
收拾的差不多,赵执和赵老头打了声招呼,只说自己今夜可能不回来,赵老头应了一声,继续埋头编竹箩筐。
赵执出了家门,狭长的小巷刚走了一段,眼神忽然往旁动了一下,快走两步,闪身入拐角。
后面跟上来一道人影,发现跟丢了,急匆匆要追,然后被拐角处现身的赵执吓得捂嘴一抖。
赵执长眉单挑,看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怎么是你?”
桑舞今日的打扮很素雅低调,乍一看就是寻常娘子,绝不会与青楼舞姬联想到一起,大约也与她从不卖身接客有关系,未经人事,总是保有着一份单纯懵懂。
“二郎,你……”桑舞显然是专门来找他的:“你是不是要出门?”
赵执答的干脆:“是。”
桑舞试探道:“是不是李家的约?”
赵执看了桑舞一眼:“你知道?”
桑舞面露恍然,捂住嘴呢喃道:“看来我没猜错……”
赵执并没有耐心研究她这神神秘秘的模样之下是何用意:“你到底想说什么?”
桑舞不答,继续问:“你日前是不是又和萝绮生了不快?”
赵执叹了口气,“是。”
桑舞摇头:“你可知道,萝绮本来要赎身了。”
赵执:“……”他怎么会知道,他又不关注。
桑舞见赵执不答,这才娓娓道来。
不久之前,萝绮搭上李家的富商,对方已经动了给她赎身纳妾的心思,可就在几日前,萝绮回到楼里,态度变得很奇怪。
明明之前还因为马上要脱离火海,对谁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处处透着高人一等嚣张,这两日却魂不守舍的。
原本大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直到妈妈冲进萝绮房中,拿着鞭子狠狠抽了她一顿,且告诉她李老爷已经不会为她赎身。
其实这种事在青楼数见不鲜,男人的承诺本就如镜花水月,即便是对着明媒正娶清白人家的发妻都能变数,更何况是她们这种身份低下的妓子。
可萝绮看到桑舞时,眼神会变得格外怨毒,这就让桑舞留了心,找人跟了萝绮几日,又问了问李家老爷那边的事,结果就与赵执牵扯起来。
“我听说她是因为你得罪了李老爷,失去了赎身机会,你今日去赴约,萝绮也在,二郎,你要万分小心,她已经准备对付你了。”
桑舞和赵执算是旧交,至少比萝绮交情深,萝绮大概是因为这一点,才会在看到桑舞的时候反映各外大,说得过去。
赵执并不太惊讶,反倒笑了一声:“哦?她准备怎么对付我?”
桑舞皱了皱眉:“酒色笙歌之地,下作招数来来回回也就那些,我说不上她具体会怎么对付,只知道那李老爷今日也叫了萝绮,大约是要让她给你赔罪,你只管记得,千万不要喝她递的酒水,若实在没办法要沾些,就想个法子出来,那些药怎么解我多少懂得,也做了准备……”
说着,桑舞逃出身上一个小包袱,里面当真放了不少解酒药,其中甚至有对常见助兴药的解药。
赵执眉梢高挑:“她不至于这么狠,想让我在众目睽睽之下失态吧。”
桑舞皱起眉头:“对不起……”
赵执看她一眼:“你对不起什么?”
桑舞:“我也不确定,但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
赵执将她扫了一眼,转身就走:“你的提醒我收到了,我会小心。”
身后传来脚步声,赵执回头看了一眼,桑舞执着的跟着。
赵执:“你这是干什么?”
桑舞:“我不会你添乱,我就是想帮你。”
赵执的眼神多了几分深意:“就因为想帮我,今日连生意都不做,特地来找我?”
桑舞被男人的眼神盯的面色一紧,两颊慢慢浮上红晕。
“二郎……”桑舞慢慢擡起眼,漂亮的秋水眸带了些感性的情绪:“我们都是出身命苦的人,可我更不堪一些,流落到了那样得地方,你知道t我对你有意,而我也知道,你……瞧不上我这样的人。”
她像是重新找到了勇气,抱着装着药的小口袋,定定的看着赵执:“可即便你瞧不起我,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别人算计你。就这一次,我不要你什么回报,我会躲得好好的,只要确定萝绮没能对你下手就好了,否则就算我回去了,也会一整日都不安的。”
赵执站着没动,也没有出言驱赶。
桑舞却像是得到了某种鼓励,大胆走向这个男人,来到他面前。
女人雪白的颈因为仰头而微微绷紧,又因为局促紧张,喉头轻轻滚动,此时此刻,她只是一个满心祈求的小女人:“有些事,你没法成全我,但至少这件事,你允了我,好不好?”
两人站的有些近,赵执微微垂眸,幽深的眼神看不出任何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桑舞听到他轻轻叹了一声,说:“真拿你没办法。”
桑舞一瞬欣喜,抿了抿唇,不敢让自己表现得太兴奋。
赵执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语气竟比以往多了几分温柔:“行,你可以一起去,万一有事,你就接应我,但我说好了,没有我开口,你不能随便露面,我不能让你因为帮我受伤,明白吗?”
桑舞终是忍不住,冲他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好,我答应你。”
赵执原本是要骑马的,可因为多加了一个桑舞,他改选了马车,又为了避免她被人认出来,赵执给她找了个面巾遮起来。
桑舞忽然想起了很久之前看到的,那个站在赵执身边的美人,一开始的时候,她也是蒙着面。
她站在脚蹬子面前没动,略显羞涩的看了眼身边的男人,垂在他身侧的手动了动,擡起了一些。
赵执察觉她的目光,耿直的说了句:“脚蹬子不是在这里么,还等什么?你又不想去了?”
女人眼中温情的期待瞬间粉碎,桑舞垂下眼,提摆蹬车。
赵执只要了马车,没要车夫,自己跳上车辕驾车前往约定地点赴宴。
桑舞坐在靠近车门的位置,说话赵执能听见。
“你稍后会喝酒吗?”
“大概会。”赵执有一句没一句的答。
“空腹喝酒可不好,你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垫一垫?”
“不用。”
他岂会不知空腹不能喝大酒,出门之前就熬了一锅护肝汤喝了。
也是奇怪,明明是一样的材料,可总是与她那里喝到的不一样。
赵执握着马鞭,心里忽然有点烦躁。
怎么还不回来,半个月有这么长吗?
一日日的,等的人只想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