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9 章(1 / 2)
第109章
事情的起因,是沂州试放榜后,将在沂州曲岩山设一场春宴,及时对上榜士子的恭贺,也是对落榜士子的抚慰,这种几家欢喜几家愁的事情,自然是一场众生百态充满戏剧性的名利场。
毫无悬念,此次上榜的士子中,张禾源赫然在列,且名列前茅,与此同时,关于张妃在后宫盛宠至极的说法也愈演愈烈,无人不知。
新帝未扩后宫之前,一度最宠爱裴婕妤,近乎专房不说,还将张冠后宫的权力下放给了裴婕妤,究其原因,不仅因为裴婕妤与他有长久的情谊,还因为裴婕妤是那位至今尚未入宫行踪不明的崔贵妃的妹妹。
可随着后宫广开,这个局面很快被打破,首先是有了高贵显赫的王皇后,名正言顺的从裴婕妤手中拿回了后宫大权,紧接着是张妃入宫,轻而易举的取代了裴婕妤的专房之宠,虽不说夜夜奉君,却也是众妃嫔中得新帝恩宠最多的那个。
事实证明,张妃比裴婕妤聪明,更比她会做人,帝王的恩宠和后宫的大权她只选了前者,是以连皇后多对她礼待有加,常常请她到宫中小坐吃茶,奇珍异宝的赏赐更是源源不绝,甚至比陛下更大方。
这件事霓璎已经听说过,只是她这边的消息远比外面传的那些确切可靠。
很显然,张妃已是皇后阵营,众所周知,此次替新帝筹备选才的便是琅琊王氏,有张妃铺垫在前,张禾源这个兄长自然是受到王氏礼遇,处处优人一等的作派,这就使得剩余的人态度上的两极分化,要么趋之若鹜的追捧,要么不屑一顾的鄙夷,但其实即便追捧者也不过是压着嫉妒曲意逢迎。
终于,放榜之后,一场曲岩春宴狭路相逢,新旧恩怨夹在一起,本是畅聊放松的好时节,却炸了锅,生了乱。
具体是因为什么争执起来这种细节暂时无法理清,但在场所有人有目共睹,以张禾源为首一批上榜士子意气风发,目中无人,高谈阔论甚至大放厥词,那些落榜士子一个个听得心中憋闷,不知是谁回了句话,张禾源直接带人先动了手。
这一动手就直接见了血,因春宴设在曲岩山,地处郊外势高之地,混乱间有人被推下了山,目前生死难料。
筹办春宴的是沂州官府,与王氏沾亲带戚,王梵的儿子王青佳更是作为贵宾被邀请来此,忽然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无论官府还是王青佳都慌了神,连忙调派衙差控制现场,王青佳想的更深——还要封锁消息。
然而,他们的终究慢了一步,不知从哪里突然冲出来一支军队,将整个春宴团团围住,这些上过战场的士兵远比衙门的差役凶狠,上去就将撕打的人一脚一个全部踹开,寒光利刃厉声恫吓之下,一场乱斗被快速镇压,满场寂静。
沂州刺史原以为是王郎君留的一手,可等他亮明身份想要询问情况,竟也被那凶悍的校尉堵了回来,刺史气得不轻,却也拿这些人无法,最重要的是,他隐约意识到今日之事难以严堵封口,这是陛下最为看重的大事,如今被搞砸了,他不能是冲在前面的那个。
于是索性当做是被这些兵将威势阻挡,沂州刺史又灰溜溜转回来找王青佳,将外面的情况描述的无能为力,还请他能拿个主意。
如今王家势大,这选才之试又是王梵主理,王青佳很清楚搞砸之后的下场,无论刺史是否受罚,王佳青都逃不过一顿追究和责罚,但若是能力挽狂澜,在此刻有点什么作为,兴许还有得救。
思及此,王佳青也不过于追究刺史是否有甩锅之嫌,硬着头皮出去与那位校尉对阵,然而得到的答案却让他倍感意外。
据这位姓史的校尉所言,有贵人至沂州,而他们是奉命出兵,保这位贵人在沂州期间安然无恙,今日贵人来此,不想却发生殴斗伤亡,未免是有人居心叵测,今日之事他们必须彻查,确保没有隐患藏匿其中。
这话已经不能说是气焰嚣张,简直是目中无人,和张禾源拉帮结派的一伙人眯着眼盯着这位史校尉,不服也不解:“哪里来的蛮兵,你可知这里站着的是谁?”
他们并非真的为王佳青抱不平,不过是看准了王佳青背后的王皇后和王相爷,张禾源能巴结的,他们也能巴结,即便没有会讨男人欢心的姊妹在后宫帮衬,可万一呢,得了王家赏识,日后在朝中也是个助力。
殊不知他们这一开口,险些被王佳青瞪死。
这群不知世面的蠢货,这里哪里有他们开口的份儿!
折冲府的兵马并非地方官员统领,除非设有都督府,才会出现都督统管的情况,能调动折冲府兵马的必是用兵符,当今陛下承袭先帝遗风,也算半个马上皇帝,若无他亲授兵符,什么人敢在这里拥兵横行!?
贵人……贵人……
王佳青近来忙着沂州试的事,与京城往来倒也频繁,若真有这等举足轻重的贵人来到沂州,京城怎么可能连一点风声都没有!?
怪哉!
可现在兵临面前,还扬言要彻查猫腻,王佳青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校尉所言并非没有道理,但校尉想必听说过沂州近来的选才甄试,此事乃是受陛下之名筹备,同样不容有失,即便没有校尉,我们也当将今日的事情彻查清楚。”
“今日此地确然只是士子游会,绝非什么密谋动乱,若是校尉信得过我王氏,不妨给个薄面,待此事查明,我们也定会给出一个交代。”
史校尉将王佳青上下打量一眼,似模似样冲他行了个军礼,“王郎君出身名门,自不会搅入乱斗之中,但也因为如此,王郎君应当更加明白王命不可违,我等奉皇命护卫贵人,不得有半点闪失,既然此事将待彻查,那多一方助力,自然就早一日清晰。”
言下之意,他们必须参与此事彻查清楚,确定没有猫腻。
王佳青咬咬牙:“既然如此,不知史校尉可否带路,一场误会惊扰贵人,我理应当面解释清楚。”
正当这头严阵对峙之时,赵执和霓璎正在溪水边烹鱼煮茶,雾爻轻功t好跑得快,一来一回鱼刚好烤熟,她蹲在火堆边,举着叉鱼的棍子,另只手抓一撮赵执调的佐料洒在鱼肉上,一口下去,鲜香多汁,半点不腥。
她边吃边把那头的情况告知二人,连掉下山那个她都看的清清楚楚,是张禾源那边一个学生,打架的时候异常的兴奋,被人撞开时晕头转向,脚下没稳,拦腰翻过护栏滚下了山坡,现在已经有人去搜救,但估计凶多吉少。
霓璎听到“异常兴奋”的描述时,转眼看向旁边安静烤鱼的男人,手里的叉子碰了一下他的,赵执躲得很快:“别动,焦了。”
“说说看,怎么做的?”得知春宴在今日开时,他像是笃定了一定会有乱事发生,加上山中风景绝佳,他索性备齐了行头,带她来郊游野炊,那头乱成一团时,始作俑者却在另一头偷得浮生半日闲,很趣味的讽刺。
不止霓璎,雾爻也好奇的盯住赵执,“对啊,你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赵执慢条斯理的把手里烤好的一条鱼递给霓璎,霓璎看他一眼,很赏脸的接过,赵执拿过她手里那条半生不熟的,这才娓娓道来。
其实简单,他料定今日这里会生乱,是因为他肯定张禾源会和那些落榜士子起争执。
皇帝想广招人才,从江南士子抓起,张禾源靠着一个张妃乘风而起,多少人羡慕他又痛恨他。可人脉关系的作用在任何地方都是最真实又残忍的前提,对于那些没有门路的士子来说,能让他们咬牙拼杀走到这一步的根本原因,不过是一份侥幸,侥幸在门第人脉之外,他们真的有机会仅凭才能而跃龙门。
可随着张禾源这等有人脉背景的人轻松上榜的事实出现,这种侥幸便成了最大的讽刺,他们在满心失落之下,还要来赴宴给人当陪衬,用赵执的话说,不揍他们就是最大的礼数,更遑论张禾源等人主动挑衅?
“主动挑衅?”霓璎抓住重点:“张禾源虽然嚣张,但不至于蠢到没边,尚未面圣定职,事情就不算十拿九稳,即便炫耀,也不当明目张胆,更不会动起手。而且还是他主动。”
赵执笑了一声,握着木棍蓦地朝地上一顿,插到土里立住,拍了拍手上的灰:“夫人说的对,正常人就算嚣张也要克制,但若是有点助力在其中,只要他这样想了,情绪上头了,想收住,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他笑容狡黠,还带了那么点市井气的阴鸷,霓璎一个转目间就想到了:“助力?下药?”
赵执欣然擡首,雾爻却百思不解:“下药?怎么下药?你人一直在这里,也没有别人去那边,这药怎么下?”
赵执的目光悄然略过雾爻,安静的落在霓璎的脸上。他看到了她神色里真切的思索。
有件事,赵执也是之前忽然想到的。
这个女人做事,永远给自己留一手,缜密又多思。
在赵执的印象里,她很少对一个人托付全然的信任。
倘若她交代一个人去做什么事,那么她一定会分出另一波心力来监督和控制,一旦有变便会先一步解决问题,这种情况下,即便她不问,也对事情的发展了若指掌。
倒不能武断的判定她这个人就是多疑,也可能是她托付的每一件事情都太过重要,重要到不能有一丝一毫闪失。
可是这件事,她并没有全程参与,甚至连他如何安排筹谋都不曾过问,以至于此刻,她脸上真切的疑惑着,思索着,且耐心的等待着他的答案。
这件事情或许并不是很重要的大事,不过就是闹点乱子罢了,但这个态度对赵执来说,万分重要。
无论事情大小,当她交给他,可以不问过程安心等待结果时,对他来说,就是一份无与伦比的信任,是她对他的肯定。
赵执心满意足,唇角轻扬,“会稽的修褉大会时,我因为好奇,便和一些路上认识的士子聊了聊,大概知道了那是种什么场面。说白了就是一群读书人在一起论文赋诗,清谈议政,靠嘴夺魁。”
“有讲究就有排场,听说二都有许多贵族,日子奢靡无度,令人难以想象,就好比那檀香木,从产地进贡入京,到了那些权贵手里,拿来盖房子、做摆件儿、烧香熏衣都已经是数见不鲜,仿佛只有离谱浮夸的用法,才能彰显他们无与伦比的富贵,所以,也有人把香木拿来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