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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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在霓璎这里用完晚饭,赵执得回军府了。
虽然他知道事有轻重缓急,但真到要走的时候,还是难免不舍。
霓璎揶揄他:“监察御史的位置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当一天少一天。”
赵执忍不住掐她腰:“你就看我热闹吧!”也不看看他是因为谁被拱上这个位置。
他此来要向她求证的事已经有了答案,便自然而然谈到别的:“那个王佳青好几次要见我,都被我挡在外面了。”赵执皱了皱眉:“你既然让我扮这个崔三郎,肯定是知道他在这里不是熟脸。但做事不能心存侥幸,老实说,我还真有点提心吊胆。”
霓璎这回没打趣他,看着他的表情多了几分认真,甚至有了几分思索的样子。
赵执打量她的神色,低声道:“不如你给我个准话,咱们还要在这里待多久,我至少能准备准备,以免抽身的时候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不料霓璎一擡眼,刚才那点思索荡然无存,开口又是让人好气又好笑的打趣:“怎么,又怕死了?勇士豪言犹在耳,你变得会不会太快了点?”
赵执失笑:“这位娘子,怕死和能不用死就别死能是一个意思吗?”
霓璎低头轻笑。
赵执简直拿她没办法,也不想真显得自己多胆小,心一横:“走了。”
“哎。”身后的人出声,赵执的脚步立刻顿住,他挑着眉毛回头:“干嘛?”
霓璎走到他面前,踮起脚帮他理了一下衣襟,“别怕。”
她的声音很轻,语气却镇定,落在赵执的耳朵里,振振有声,竟于无形间激出了几分莫名的底气,他真的就不再那么忐忑了。
“好——”青年恢复了往常的散漫模样,转身时举起手,背对着她挥了挥,身影渐渐没入夜色里。
赵执离开后,霓璎脸上的表情慢慢淡去,她像往常一样回到书案前看信办事。
沂州事情闹得这么大,加上赵执在这边推波助澜,对王氏的打击不小。
王梵能在魏璠那里把王婵推上皇后之位,就证明他是个懂得博弈能屈能伸之人,所以面对这次王氏的风波,王梵当机立断,在那个狼狈的早朝后,又在众目睽睽之下主动辞官,打算告老归乡。
王梵身居中书省要位,牵一发动全身,都不必他做什么小动作,已有人站出来为他说话,出言挽留,莱国公程楠位居中书舍人之首,位高权重,也被人称一声“程阁老”,为了挽留王丞相,几乎在朝上声泪俱下。
接着,中书侍郎卢厚、各人的学生拥趸,甚至是出身太原王氏的尚书令王嵇都替王梵开了口,王丞相在朝中的地位可见一斑。
然而王梵似乎是真的存了告老之心,更无仗势逼君之意,甚至连连劝阻意图挽留自己的同僚,反倒叫这些朝堂上的老狐貍看的不明所以,难辨真假。
更令人意外的是魏璠的态度。
但凡有点人脉的人都知道,随着张妃被处置,裴婕妤复宠,王皇后几乎已经和打入冷宫没什么区别,这些都是帝王之心的风向标,在环顾朝堂,皇帝明显是要打压王氏。
可当王梵真的提出辞官时,魏璠却大为震惊,亲自走下来将年迈的王丞相扶起来,甚至因为心急,一时间竟忘了君臣之别,直呼老师。
皇帝不点头,王梵就是喊破大天也辞不了官,更何况王梵辞官对他场辞官剧目到了最后,众臣只记得王丞相原本是多么的坚决表态,而陛下又是多么的坚定地否决。
甚至当天晚上,陛下还去久未踏足的后宫,之后王皇后亲自见了祖父一面,王梵这才歇了辞官之心,看起来像是陛下为了留住王丞相,连皇后的关系也动用了。
挽留之心确然恳切。
有了这件事铺垫,接下来对此次考试贿赂之事的彻查,即便有牵涉到王氏的部分,也并未在朝堂上溅起多大的水花,从弃车保帅到轻拿轻放,王氏可谓是险险过关,王梵起先还有些拿不定皇帝的意思,但见皇帝真的没有追究的意思,这才心下大定,连王皇后都趁着魏璠休息时主动探望过两回,夫妻二人的关系隐隐回暖。
但王氏这次学乖了,她再没找过裴茵的麻烦,更没有试图再培养谁来盖过裴茵的风头,因为她再清楚不过,只要崔霓璎一日没有回京,她做的这些都毫无作用。
连敌人都没有出现,又何来战场?
不过是自编自演的一场笑话。
自此,王氏越发端正自己皇后的做派,在后宫广施善举笼络人心,和裴茵井水不犯河水。
没多久,各地收受贿赂的情况都有了初步的结果,上呈到朝堂,这一次,魏璠倒不似最初听闻时那般震怒,而是委派了亲信亲自前往各州县处置。
沂州作为此次事件的发生地,其下辖沂县与邑县都查出贿赂之事,反倒是与王氏关系亲近的沂州刺史逃过一劫,老老实实的配合被陛下派来的骁卫大将军骆融共同处理此事。
骆融是河北相州人,因为知道此次沂州之所以事态严重,崔氏三郎人在沂州,左思右想,出发之前,骆融特地邀了冀州武邑侯府的长孙许岱同行。
武邑侯府与崔氏素有往来,许岱虽小崔三郎几岁,但两人拜过同一个老师,算是出自同门的师兄弟,也颇有交情,骆融不知道崔三郎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带一个熟悉的人同行,遇上问题也好沟通。
抵达沂州时已临近五月,州官早早收到消息,于城门恭迎。
许岱今年十九岁,正值年轻好玩的年纪,加上他与崔师兄相交,就因对方是个能玩会玩之人,所以骆将军登门邀请的时候,家中长辈尚未开口,他已经迫不及待的应下。
只是本以为此来沂州,第一眼就会见到笑盈盈的师兄在城门等待,却不想只有一个姿态拘谨的刺史。
“怪了,崔师兄为何没来?”相较于其他人对监察御史的敬而远之,年轻的许郎君表现出来的更多是一种自在的亲近,这也越发让骆融觉得带他来是十分正确的决定。
得知监察御史近来一直住在军府之中,很少露面,骆融和许岱二话不说,直接转道去了沂州折冲府。
有御令在身,一行人顺利入府,碰上了等在厅中的史校尉。
“诸位来的不巧,监察使近来偶感风寒,身体不适,已在房中歇下。”
哪有那么巧的事情,这位史校尉大概还不知道许小郎君与崔监察使的交情,以崔三郎的性子,若知友人到来,就算还剩半口气也会爬起来,又怎么会拒而不见?
许岱虽未入仕,但他并非对朝堂风云一无所知,甚至对崔三郎最在意的妹妹都直至甚多。
当初皇帝下旨立王氏女为后,崔三郎就是拉着他买醉骂娘,如果要按照文字狱的标准评判,那是能抄家灭门的程度,许岱自然不会告诉任何人,毕竟他也没少在崔师兄面前骂过一些人。
沂州是王家地盘,这次考试受贿闹得这么大,肯定有崔师兄的手笔,为的就是给他最宝贝的五妹妹出气,但与此同时,也保不齐崔师兄会被王家人暗伤。
综合种种,许岱合理怀疑崔师兄根本不是身体不适,这就是个幌子。
出身优越的年轻郎君无所畏惧,矜贵的冷起脸色:“史校尉此言差矣,骆将军奉皇命而来,接洽处理沂州之事,难道陛下来了这里,史校尉也要告诉他,崔监察使身体不适,就不见了吗?”
好严重的措辞,好凌厉的气势。
这位看似温软的玉面郎君,竟也是真人不露相。
沂州刺史早看那“崔监察使”不顺眼,趁机就想拱个火,不料许郎君根本没空听他废话,大手一挥:“带路!”
骆融在旁站着,心中一阵轻松,还好带了个熟人。
史校尉无奈,只能带人来到后院厢房,上前敲了敲房门:“崔大人,京中派来的骆将军已至,请大人出面相见。”
房中安安静静没有声音。
许岱皱了皱眉。不对劲。
“你不是说人在房中吗?”许岱肃起脸:“难道崔监察使临时又起了兴致,顶着病体出门了?”
骆融在旁边听着,也觉得不太对劲,索性主动开口:“崔监察使,本将军乃是奉圣上之命前来接洽沂州受贿之事,还请出门相见,若有叨扰请多包涵。”
又是一阵短暂的静默,就在许岱打算直接破门之时,门终于从里面缓缓打开,然而,从慢慢张开的门扇之间露出的脸,却让许岱瞬间垮了脸。
他擡手指向门口的人,厉声质问:“你是何人?我催师兄呢!?”
这一声质问,在场所有人都愣住。
骆融眨了眨眼,细细打量门内出来的青年,高大俊朗,英气挺拔,似乎的确和印象中的崔三郎不太相似。
史校尉愣在原地,沂州刺史率先反应过来,大步上前站在许岱身边一起质问赵执:“好你个西贝货,难不成你是冒充崔监察使而来!?你是何居心?”
一听冒充,许岱也愣住。
崔师兄呢,他那么大个崔师兄呢?
沂州刺史觉得自己发现了不得了的大事,当场大喊:“来人,来人!把这个假冒监察御史的家伙和这个同谋校尉抓起来!”
赵执忽然笑一声,将门彻底打开,脚下步子一动,朝旁边侧身,也露出了身后走出来的人。
崔道光一袭矜贵紫袍,气度从容的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