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2 章（2 / 2）
魏璠朝她进了一步：“你和你的驸马，当真是恩爱，朕差一点都要信了。”
他的目光带上审视，似乎想看穿她：“朕这几日一直在想，你从前看到朕宠幸别的女人，就是这种滋味吗？阿璎，从朕人是你开始，你就是个睚眦必报之人，任何人施加任何痛苦在你身上，你都要还回去。”
“所以你找来这么一个山野村夫，一个极尽卑劣的地头蛇，和他恩爱缠绵，以此来羞辱朕，刺痛朕，是吗？”
“陛下，”霓璎的眸光在他脸上扫了一圈：“观您气色不善，别是病糊涂了吧。”
“朕没糊涂！”魏璠脸色的确不好，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敢说你和他在一起，没有一丝一毫是要报复朕的意思？只是为了让朕心痛，你就委身给这样一个人，崔霓璎，糊涂的是你！”
“陛下……”
“阿璎。”魏璠死死握着她的手腕，近乎颤抖：“朕近来总是睡不好觉，整日整日的梦到我们曾在洛阳旧居时的事，那时我还是齐王，而你是崔氏女郎，朕到现在还记得……”
“陛下。”霓璎的声音陡然冷冽下来，她平静的看着魏璠，像在审视一个笑话。
“您现在，是要效仿先帝了吗？”
她的话语很轻，落在魏璠耳中却如冰凿一般，一个字一个直戳心口。
效仿先帝？
是了。
先帝曾有很多个机会可以给裴氏女一个名分，可他都放弃了，甚至亲手将裴氏女推向了崔三郎。
可是看到她真的与崔三郎恩爱缠绵，心中的嫉妒和不舍竟如潮水般涌上来，几乎可以与对江山社稷的贪恋平齐。拥有时不珍惜，总是顾虑这顾虑那，一旦失去，又开始觉得裴氏才是唯一的他认可的女人，皇后之位当之无愧。
在极尽的懊悔与嫉妒中，作为帝王也作为男人的劣根性开始作祟，他已是九五之尊，有什么是他不能得到的？
所以不惜一切手段，他都要重新夺回裴氏。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朕若是效仿先帝，你有何尝不是效仿裴氏！”
“我不是。”霓璎毫不犹豫的回答：“我母亲，亦不是。”
“崔霓璎！你敢欺君！”
“陛下难道会比我更了解我的母亲吗？她从不会拿感情开玩笑，无论是对丈夫，还是女儿，只要是的她认可，便都得她倾心相许，我是母亲教养大的，陛下觉得，我会拿感情开玩笑吗？”
“不！”魏璠一个字都不信，摇了摇头，往后小退一步，唯独握着她的手不肯撒开：“你是在骗朕。”
霓璎看着自己被紧握的手腕：“那陛下要如何？是杀了我丈夫，还是将我两人一并杀了？”
魏璠似乎是被这句话刺痛到，手猛地松开。
他近乎慌乱的看向霓璎，“杀你父母的是阴夔，你不是查清楚了吗？当年都是因为他设计了龙岩峡的意外……”
“是。”霓璎并不否认：“所以我也只杀他。可是陛下你呢，明明答应了我复仇，到头来却只是一心拿捏我。我只问陛下一句，若我在秦州没有杀阴夔，你真的会杀他吗？”
她定定的看着魏璠，不带一丝退却：“我不敢说对陛下绝对赤诚，但我敢说，我所有的隐瞒和欺骗，都是被陛下逼出来的，我只是想做这件事，是陛下你一直阻挠。您可以有您的顾虑，可以有您的大局。所以私刑之罪，我认，有任何惩罚，我担。即便这样，您还是不满意吗？”
“不满意！”魏璠大吼一声，眼眶猩红，他再次伸手想要拉她，霓璎却飞快闪退，让他抓了个空。
“崔霓璎！你闹够了没有！”魏璠似乎沉浸在了自己的情绪与逻辑中：“不错，即便阴夔送到长安，朕也不能立刻处决，可那不是为了拿捏你，身为帝王，许多事都要顾全大局。但即便你私下处置了他，朕一样没有追究你，这还不够吗？”
“是，和亲之事的确是朕安排，但那只是想吓唬你，朕不会真的送你去和亲。朕只是想……”他又朝前一步想要拉她的手，可这一次，有人比他更快。
一道身影快速从假山后闪了出来，冲到霓璎身边拉过她护到身后，隔开了魏璠的手。
看到忽然出现的赵执，霓璎往旁边看了一眼，果然看见几个追出来的护卫。
他本该在宫门处等着她出去，却出现在了这里，再联想魏璠刚才套话一般的追问，霓璎心下了然，暗自一哂。
魏璠看到冲出来的赵执，彻底失控了：“谁让你过来的，你这卑贱的狗东西，滚开！”
赵执紧紧拽着霓璎的手，身体挡在她之前，用一种大不敬的眼神看着魏璠：“陛下把我带过来，不就是让我听听公主说的话吗？我听完了，觉得公主应该挺需要我，就出来了。陛下应该不会怪我吧。”
魏璠愤怒至极，目光已瞄到后面的护卫，只要他发令，便可立刻将这卑贱的男人处以极刑，然而，就在他张口的瞬间，目光不禁擦过站在赵执身后的霓璎，那句清冷的质问陡然回荡脑海，似乎带着无尽的凉意，顷刻间镇住了灼热的怒火——
【您现在，是要效仿先帝了吗？】
不，他从来没有想过效仿先帝。
可这一刻，他似乎穿越了数年的光阴，切身的体会到了先帝当初的心情。
一个聪慧、貌美，甚至颇有助益的女人，与她在一起轻松愉快，心神放松，甚至有些时候，可以全身心地依赖，明明那时，她满眼都是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双眼里的柔情，完全的转交给了另一个人？
不信，不甘，也不肯。
把她拱手让人，根本是不可能做到的事，为什么要等到成真了才察觉？
他不愿效仿先帝。
要如何再把她夺回来？
赤诚？偏爱？还是更重的诱惑？
但她似乎已经什么都不要了，即便他不再追究她私自处刑之事，把一切对她不利的事都盖过，不再伤害试探她，她也不回头了。
“阿璎……”
“陛下。”霓璎从赵执身后走出来，似乎完全没被刚才的事影响，仍是平声细语：“北地战事未结，马上又是春耕，朝中事务繁多，陛下理当将精力用于更重要的事上，其他事，便揭过吧。我与驸马就在公主府，若日后陛下又有难处，擢人知会一声，霓璎与驸马定会竭力相助。”
随着霓璎表态，赵执也一改刚才的大不敬，跟着表了忠心。
魏璠定定的看着她，眼眶微微泛红。
“若陛下没有其他事，霓璎便告退了。”
霓璎拜完就走，赵执立马跟上。
一直守在旁边的护卫欲动未动，齐齐看向天子方向。
但天子只是直直的凝t视着昭鹤公主的背影，直至她走到很远，也没有下令阻拦。
……
走出宫门的那一刻，赵执才真正把那口气给喘匀了。
老实说，相识以来，她很多时候都会让他倍感诧异与钦佩，而这种感觉，多来自于她的经历和心性，但今日一趟交锋下来，赵执的感觉变得格外复杂。
虽然他一直嚷嚷不怕死，也并不会因为魏璠怒斥他几句卑贱低下，就真的觉得自己连活下去都不配了，但皇权在上，是摆在一切之前的事实。
殊死反抗和任人宰割，是完全不同的死法。
他在万人之上的帝王面前，唯一能拿的出手的，只有一份任人宰割的勇气。
虽然勇敢，却也无奈，
可她就不一样了，她能拿的太多了。
软硬兼施，极致攻心，她是真的不怕，或者说皇帝这个身份在与她的交锋中，根本没有一点自带优势，那种心机的角逐和较量，简直像是与生俱来的能力，无论她表现的是刚是柔，都能无声无息的穿插进去，让人防不胜防。
“看什么？”霓璎终于受不住他的目光，斜睨一眼：“没见过？”
赵执幽幽道：“我就是忽然觉得……”
霓璎看向他，静候下文。
他却是一笑，眼神澄澈起来：“还好你对我是真心，否则你就是拿出十分之一的心机来对付我，我都招架不住……”
霓璎怔了怔，忽然别开脸，很清脆的笑了一声。
赵执探头追过去，厚颜无耻的求证：“不是吗？我这么清澈简单满脑子谈情说爱的男人，你要还跟我玩心计，对我也太残忍了。”
霓璎推开他的脸，加快步子朝马车走，赵执被推的一歪，又晃晃悠悠自己正回来，笑着追上去。
“哎，说句话啊。”
他就这么追问了她一路，回到家也不放过，从房间纠缠到床上。
喘息之间，赵执的手按在了她心口。
霓璎对上似笑非笑的眼。
“真的不动心吗？”
霓璎顿了顿：“什么？”
赵执渐渐收敛笑意：“他后悔了，以你们如今的关系，就算开口要当皇后，他怕是也会斟酌，真的不动心吗？你心里……”
霓璎拨开他的手。
“你就是猜测裴表兄，也不该猜测陛下啊。”
赵执反应一瞬，板起脸来：“这里面还有他的事儿？”
霓璎把他推开，朝旁翻了个身：“那当然，若我父母不曾离世，大约隔年，他便会登门提亲了，雾爻没告诉你这件事吗？”
她回头看赵执一眼，半真半假的调侃：“况且我这人比较霸道，也不开明，我的男人是得为我守贞的，裴表兄已经成婚，陛下更是坐拥后宫佳丽，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想当皇后？”
赵执嘴角抽了抽，忽然嗤笑一声，倒在她身边，把她重新拖入怀里。
两人抱了一会儿，赵执忽然闷闷开口：“崔霓璎。”
霓璎“嗯”了一声。
赵执的手重新抚上她的心口。
“我给不了你皇后的位子。但你选了我，从今天起，你这里想要的，我来填满。”
霓璎眼神一凝，似被猝不及防的发觉了什么秘密，转头看他，赵执脸上重新漾起笑容，比刚才真切了许多，他一根手指抵在她微启的唇瓣上，阻止了她开口进行任何追问或解释。
“累了。”他俯身上去，在她唇上轻轻一啄：“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