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冈已隔红尘断(3)(2 / 2)
元玉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愣了愣,道:“……如今也不是我想考就能考的。”
明州府还有不知和何处的人盯着他,他连庆云村都走不出去。
李藏璧道:“我只问你愿不愿意再考。”
元玉默然,好一会儿才道:“我不知道,刚开始知道我落榜的时候,确实还想再考,但母亲……母亲走了之后,就没人逼我读书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后来又遇到明州府的那些人,我怕祸及家人,就回到了庆云村,周先生又让我去学堂……久而久之便没了这心思。”
李藏璧道:“但你喜欢算学,不是吗?如果能和张时象大人一样,你愿意吗?”
元玉道:“当年在鹤玄山书院读书的时候确实想过,但现在……”虽然书是母亲逼自己念的,但在鹤玄山书院的那段时间,他确实也在张先生的教导中体悟到了算学的精妙之处,想着有一日能像他一样为官入仕,这样也算圆了母亲的夙愿,只可惜——
他低头去看自己和李藏璧交握的手,说:“现在的生活挺好的,有你在我身边,我已经很满足了。”
李藏璧心中一涩,握着他的手陡然收紧。
她很难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并非是后悔旧日的选择,只是觉得有些无力。
元玉见她不语,以为她是在为自己可惜,心口发软,擡起那只未和她交握的手抱紧她,声音轻缓而认真,道:“没关系的阿渺,我真的特别喜欢现在的生活,”他侧头亲了亲她的头发,说:“我好爱你。”
李藏璧眼睫微颤,沉默地闭上了眼睛。
……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下去,时间久了,李藏璧看起来和从前也没什么两样,脸上渐渐地又能出现几个笑容,但只有元玉知道她变了许多,眼里的狡黠灵动变成了深不见底的沉闷,身上孩子气的那一面也尽数消失殆尽,有时候还总是默默地盯着自己发呆,眼里满是他看不明白的情绪。
他告诉自己阿渺只是太伤心了,他现在需要做的只是好好照顾陪伴她,但不知为何每次对上李藏璧飘渺的视线,他心中总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丝莫名的不安。
他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
崇历二十一年夏,独属于武考的夏试顺利结束,每府擢选出十人进入干京面圣,在奉山围场进行最后的比试。
夏试是崇历皇帝李庭芜一力推行的,多年来都极受重视,即便久病缠身,她也依旧在宣令帝君徐阙之的陪同下一同去往了奉山围场,言明要亲自选出今年夏试的榜首。
近二百人两两比试,胜者对战,以此类推,其后留在演武台上的三十名学子才有资格面圣,在帝后及众多武官的眼皮子底下再打一场,最后再由崇历皇帝亲自朱笔批红,钦点榜首。
天子帐前的演武台格外高大,两边各列了三座云纹大鼓,其下是黑压压的禁军,俱都身着黑甲,神色肃穆,整整齐齐地护持在大帐周围,禁军身后是红木搭出的数阶木梯,紫袍官员分列两旁。
再往后看,大帐素白的帐帘左右掀起,中央正摆着一张宽大的圈椅,上面身着正服,斜靠而坐的正是当今天子,崇历皇帝,李庭芜。
天子威重,让人望而生畏。
三十名考生分三列而立,俱都低眉顺目,帐前的一侍从高声言明规则,然后举起手中名册,唱名道:“储州府广安道,刘之棠!”
话音落下,一身着黑衣的女子从队伍中走了出来,行至人前,屈膝下拜。
礼罢,那侍从又道:“邕州府郗水道,潘匪!”
站在队首的男子大踏步上前,照旧循着礼数高呼万岁。
两方礼毕,身后就快速响起了紧密的鼓点,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见二人一左一右踏上演武台,下方等待的学子也擡步走到了两旁,以免影响君臣观战。
李庭芜的神色始终浅淡,平静的目光落在高台对战的二人身上,顺手翻了翻怀中的文书。
这个刘之棠……储州府府试榜首……
“阿芜,今日的药还没喝呢。”
耳边传来一个清凌凌的声音,一只白皙漂亮的手端着药碗,从侧边递到了自己身前。
李庭芜擡手接过,干脆利索地一饮而尽,又将药碗递还给身边的人。
徐阙之将药碗放到一边,依着她的圈椅坐了下来,有些不高兴地说:“都不看我一眼。”
李庭芜正支着下巴沉思,闻言便开口道:“干正事呢。”
“好嘛,我不扰你。”他五官有些妖媚,即便是着了端肃的帝君正服也盖不住身上的魅气,就这般依在她身边,像一条盘踞在自己领地的毒蛇,五彩斑斓,毒入肺腑。
李庭芜没管他这没什么样子的坐姿,眼神只落在演武台上,不多时,场上的人已经换了好几轮,她拿着一支朱笔,时不时地在名册上写写画画。
这三十人都是万里挑一考上来的,自然都有些本事,不说是势均力敌,但至少没有输得太惨,直到有一个青年站上了台,没到一炷香,竟直接赤手空拳地将对手踹下了演武台。
帐前的官员们见此情景纷纷窃窃私语,但李庭芜只是慢悠悠地翻过了一页手中的文书。
——磐州府都水邑,冯行己。
院试榜首,府试榜首,一路上毫无敌手。
李庭芜擡目看去,眸色幽深。
……
时至黄昏,演武台上才偃旗息鼓,那位冯行己连下十名对手,一个人战至了最后。
想来今年夏试要出一个连中三元之人了。
帐前的官员这般想着,上首皇帝也沉声开口,唤道:“冯行己,你上来。”
那青年身着黑衣,身形高大,闻言便走上前来屈膝行礼,高声道:“陛下万安。”
李庭芜道:“武艺不错,可愿在殿前为官?”
此话一出,众人便知此人便是今年板上钉钉的夏试榜首了,本以为对方会即刻感恩戴德地低头行礼,却没想到他磕头下拜,不卑不亢道:“臣已是东紫府官员,怕是不能身兼数职。”
一时间,众官员一片哗然,就连宣令帝君也豁然起身,目光如炬地看着他,但崇历皇帝只是掀了掀眼皮,漫不经心地问道:“此话怎讲?”
她不急,冯行己也不急,低下头不紧不慢地卸了伪装,露出一张清俊的容颜,有认识他的官员登时惊呼出声,唤道:“裴令使!”
当年在奉山围场随帝姬帝卿一齐失踪的亲卫之一,东紫府令使,裴星濯。
裴星濯擡头直面圣颜,露出一个兴奋的笑容,道:“陛下,帝姬殿下让我问您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