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绿杨风厚絮(1)(2 / 2)
李藏璧道:“如果没被发现,我们又怎么会知道都水邑的守军有问题?到时候景寿突然出兵,我们一点防备也无,就算不叫她得手,伤亡和战事也会比今日大上许多。”
元玉笑道:“那我这伤受得还挺值的?”
可李藏璧没有被他的玩笑逗笑,反而眼神沉沉地望着被衾上的素纹,道:“是我没保护好你。”
元玉心中一涩,道:“不要说这种话。”
“我没保护好哥哥,也没保护好明菁,还有我身边的很多人……”李藏璧情绪不高,哑声道:“都水邑的消息传回来的时候,我差点以为你也要离开我了,你知道我有多害怕么,元玉。”
她搂紧他,低头深深地埋在他颈侧,声音又沉又闷,又慢慢地唤了一声:“元玉。”你不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
元玉只觉得心疼地都要碎了,忙伸手去摸她的头发,温热的手在她脸侧一下一下地轻抚,道:“别害怕,我不会离开你的……我在呢,我就在这,我好好的。”
“……你已经把我救出来了,我一点事都没有,很快就会好的。”
“我永远都不离开你,”他紧紧地贴在她脸侧,道:“我爱你。”
过了好几息,耳边才传来沉沉的应答声,随之而来的是落在脸侧的一个轻吻,李藏璧和他碰了碰嘴唇,道:“我也爱你。”
这是她第一次说这句话,和从前那些从她口中笑着说出来的表白不同,这三个字显得格外的认真和郑重,元玉愣了愣,心中竟没觉得惊喜或是激动,有的只是前所未有的安宁和平静。
就像是被海面上掀起的巨浪裹挟吞入了深海,他的心也被海水轻柔地浸泡包裹,从此再也不愿从这片海里浮起。
“我知道,”元玉张开手指,与她十指相扣,喃喃道:“我知道。”
二人安静地拥抱了一会儿,窗外金乌西沉,落日的余晖洒在江面上,映出半江艳红的波光,李藏璧听见外面愈发明显的脚步声,道:“等会儿我要出发去青州府西的水寨,你和蒲一菱下船,先去当地的指挥营安置,那里比较安全。”
元玉点点头,下巴微擡,靠在她冰凉的肩甲上,道:“我都听你的。”
“嗯,”李藏璧望着窗外灿烂的落日余晖,低声道:“如果顺利的话,过了今晚,一切就都结束了。”
是啊,结束,今时今日,距离她十五岁被迫离开干京的那个秋天,已经过去了近十年的光阴。
十年过去,她从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小少年,成为了如今可鼎立朝堂的一国储君,那么多阴谋,那么多鲜血,有多少人向那个位置前仆后继,不惜付出性命,又有多少人离她而去,此生不再归来……这一路上到底是怎么走过来的,她一步都不敢回头去想。
这其间的怨愤与伤痛,连她自己都已麻木,只记得少年时永远明媚的天空,水街上永远热闹的集市,铺洒着金光的拱玉台和明撷殿,穿梭着从未离开过的亲人和旧友。
可岁月易伤,岂能无恙?那些悠然美好的时光,早在多年前的今日,就只能在梦里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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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将将擦黑,庆安道内的街道上已然空无一人,只偶有身着甲胄的官兵策马经过,各类商铺、酒楼大门紧闭,丝毫没有往日热闹的模样。
沈府后门,两辆低调朴素的马车正一前一后地驶出小门,沈沛神情肃穆地坐在马车内,掀开车帘望了望窗外的景象。
坐在一旁的沈邵面色苍白,低着头一言不发,而另一边的高守初则抱着手臂闭目靠在车壁上。
城内的守军大多已被调走,只剩一些官吏临时顶替了守门的位置,沈沛言明自己是奉景寿郡主之命去往边城同太子殿下谈判,那些官吏便不敢再拦,仍以府令之礼相待,亥时未至,她便一路畅通无阻地行至磐州府最北边的涪临道,城郊的大河边正停着一辆三层楼高的楼船,船外攻防兼备,还有一众亲卫已经待命,见沈沛赶至,立刻下船为她卸货搬物。
不过片刻,马车上的金银细软等物已经全部搬空,亲卫轻拍马背,任其拉着空马车奔驰而去,上船后擡旗号令,楼船便破浪前行,顺着河道一路向西驶去。
而此时此刻,磐州府的另一边,封城多时的霁源道突然城门大开,一支一眼望不到头的船队从中驶出,粗粗望去不下百艘,其中包括艨艟、楼船、桥舡等大型战船,其中还护卫着密密麻麻的突冒、走舸等用以突袭的小船,聚在一处在宛若一个庞然巨影,气势极为迫人。
船队一路顺着霁水而下,行进速度非常之快,如入无人之境,面对河道之上尚还停留的商船丝毫没有避让的意思,而是直接领着身后战船倾轧而过。
直到经过霁水同澹渠的交界处之时,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砲石从岸边砸来,巨大的石头径直将船楼砸出一个个深坑,顷刻间便翻了船,偏偏暗夜沉沉,岸边树影密布,根本看不清敌军来处,正当众人狼狈抵抗之时,一队船舰从澹渠方向骤然冲出,将船队拦腰砍成了两半,崇历皇帝李庭芜持剑立于船头,身后战鼓擂擂,杀声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