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眼(2 / 2)
秦景舟眸色浅淡,如同琥珀一样,他透过雨幕望向这座府邸,漆黑的大门上挂着鎏金大字“刺史府”,看上去十分气派。
“吱嘎——”
大门被推开,一袭红色官服的中年男人快步迎上来,脸上挂着谄媚讨好的笑,点头哈腰道:“下官等候高阳王殿下多时了,殿下快快请进。”
就算凉州离邺京相隔万里,刺史也听说过这高阳王秦景舟,他自幼特禀异质,迥越伦萃,十岁时便智多近妖,数次为天子献治国良策,但却体弱多病,据说活不过二十岁,如今这高阳王已经二十出头了,当年那句诊断也就成了一桩笑谈。
“刺史不必客气。”秦景舟微微一笑,踏着雨水泥泞,瞬间染脏了绣着银线的白靴,优雅地踱步走进刺史府。
后面刺史连忙跟上,嘴里不断和秦景舟说好话,“高阳王殿下,下官已经为您准备好酒席,您舟车劳顿,可要先行用膳?”
见秦景舟依旧是淡淡含笑的模样,也不知听没听见刺史的话,半点反应也没有。
刺史捏不准秦景舟的心思,一时不敢再说什么,生怕惹了秦景舟不快,回皇城后参他一本,那他的乌纱帽就真保不住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在雨里一直跟到秦景舟的下榻之所。
秦景舟慢慢停下脚步,他没有回头,温言道:“有劳刺史一路相送,刺史请回吧,今日午时我自会赴宴。”
刺史连连点点,“殿下好生歇息,下官恭候殿下大驾。”说罢朝秦景舟谄媚一笑,赶紧挥手,带着乌泱泱一片人离开了此地。
陈风执着伞低声询问,“殿下可要进屋歇息?”
秦景舟将手伸出伞外,感受到雨势越来越小,丝丝细雨落在手心带来一阵微凉。他虚拢住手掌放了下来,“出去走走吧。”
刺史府在凉州的郾城,与爆发瘟疫的大兴城相距不远,瘟疫爆发,人心惶惶,兼之刚下过一场雨,街道上只有零星几个人。
秦景舟倒是很有兴致,他闲庭信步般走在大街上,饶有趣味道:“这郾城虽然没有邺京繁华如梦,但被雨洗刷之后,倒也别有一番情趣。”
陈风脸色紧绷,闻言回了一句“是”便不再说话,他这种凡夫俗子没有殿下那样的雅兴,他紧紧盯着来往行人,生怕不小心与他们接触染上了疫病。
秦景舟似乎察觉不到侍卫的紧张,眼风都不动一下,突然前面传来一阵喧闹,好像是有什么人在吵架。这样鲜活又有趣的场景可不多见,秦景舟笑了笑,惬意地朝喧闹处走去。
“竟然敢在老娘的地盘上偷东西,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一个涂脂抹粉、身材臃肿的女人正叉着腰破口大骂道。
秦景舟扫了一眼面前的雕花小筑,上面“翠云阁”三字透着风尘气。
“我没有!”地上躺着一个鼻青脸肿的男子,刚下过雨,他沾了一身泥泞,正不服气地反驳。
“你没有?那你哪儿来的金子?指望你这个穷酸货还能翻身?玉莲可是我的小心肝儿,就你这样还想给她赎身?你还是撒泡尿好好照照吧你!”老鸨噼里啪啦一顿骂,让那男子插话的机会都没有。
男子呲眉瞪眼从地上爬起来,指着老鸨的手指微微发颤,“你,你,你不可理喻!”
老鸨翻了个白眼嗤笑一声,“你也不打听打听,多少公子哥抢着要给玉莲赎身,你配吗你?还不快滚!”
那男子的脸色由青转红再转白,憋了半天,恨恨道:“那把我的金子还给我!”
老鸨一听这话,直接叉着腰走下台阶,翘着兰花指的手都快戳到那男人脑门上了,“你从我翠云阁偷拿了财物,还有脸要回去?识相点就赶紧给我滚,否则我送你去见官!”
那男子像是被老鸨刺激到了,眼睛猩红一下把她推到地上,揪着她的领子骂道:“臭婆娘,老子都说了那是我在河边捡到的,你看不起我,不让我见玉莲也就算了,居然还想昧我钱财,我打死你个臭婆娘!”说着一拳一拳砸在那老鸨身上。
老鸨没想到这个窝囊废会突然发疯,她又疼又怕,脸上厚厚的脂粉晕成一片,痛哭流涕地大叫道:“救命啊——杀人了——救命啊——”
老鸨在地上连滚带爬十分狼狈,闪躲时,一块粗粒的金子从她腰间滑落掉在了地上。
秦景舟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那男子,随即朝陈风淡淡颔首,陈风马上心领神会,上前一步呵斥道:“住手!高阳王殿下驾到,谁敢造次!”
在场的百姓突然像是被点了xue道一样,脚下生根扎在原地,怔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高阳王殿下,那可是天潢贵胄啊,像是打开了什么机关,一个接一个纷纷跪倒在地叩拜。
秦景舟面不改色地越过跪在地上的众人,径直走到方才那个男子面前。
那男子跪在泥水里低着头瑟瑟发抖,只见一双不染纤尘的白靴出现在他视野里,一动不动。他试探性地慢慢擡起头,一个容貌清美、气度雍容的男子逐渐出现在他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