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更(1 / 2)
第一更
筑基高阶和金丹中期在修士眼中是天壤之别,因此郭千山能在袖蝶夫人手底下扛这么久,的确是相当了得的人物,在任何人眼里,这一战他必败无疑,却也能令他在一夕之间声名鹊起。
毕竟这可是一个能在金丹中期手底下硬抗如此之久的人物,该得一个“金丹以下无敌手”的名号了。
“我看他,也该松手放弃了吧!”
“是啊,都已经扛了这么久,大家都认他这条汉子。”
“袖蝶夫人可不是个良善之辈,再不求饶,袖蝶夫人就要把他皮扒了,到时候浑身血淋淋的,多不体面。”
然而郭千山始终没有退却,虽然在金丹修士爆发的灵压下,他的抵抗仿佛蜉蝣撼树,别说反败为胜,他连袖蝶夫人一片衣角都摸不到,从头到尾都在被动挨打。
斩鬼刀横在他身前,他的右手握住刀柄,左手攥住刀面,以一个向上擡的姿势,聚起浑身灵力,强行挡住袖蝶夫人的鞭子,因为太用力,刀锋已经嵌入他的掌心,鲜血沿着掌心纹路往外淌,沾满了整个刀面,这血仿佛从他骨髓里涌出的岩浆,将这把刀灼得无比滚烫。
然而郭千山根本无法体会到这灼人的温度。他的双腿一前一后曲着,是一个艰难抵挡的姿势,鞋面却早已深深陷入了泥土中。浑身上下都因为上方传来的重力而绷紧,身上每一块肌肉都在微微发抖。整个人就像一块夹板中的石头,随时都有可能被压成一滩碎末。
他艰难地擡起眼,双目却早就被汗水朦胧,眨一眨,眼前的景象更模糊了,只能朦胧看见以斩鬼刀为核心撑起的无形之盾,以及那压在灵力盾上伺机而动的口器。
他明白自己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可是此时此刻,他心中并没有即将失败的懊丧,他只有一个念头,比起袖蝶夫人,我真的弱吗?
或者,我的道,真的弱吗?
郭千山忽然想起很久以前,或许也没有多久,只不过是两三年前而已,当时他还是奇珍堂一名杂役。
身为一个既没有钱上供,又不会讨好管事的杂役,理所当然被分配到地下看守人牲。
作为祭品,人牲不需要健壮,不需要干净,只要有一口气,只要还能献祭就行。可是当他面无表t情地将一勺勺辟谷丹化开的水倒进人牲进食的水槽里时,他发现他的刀在颤抖。
那时他很茫然,他不知道鬼在哪里。
后来在无名谷中,东家救了他,告诉他,等时机到来的那天,他会知道答案。
迷茫好像无名谷外的沙子,他留在安宁又忙碌的无名谷中,一出门就被荒漠包围。
再后来,他杀了宋典来的鬼魂,无名谷内燃烧不休的阴火随之熄灭,他筑基成功。
包围着无名谷的荒漠变成了绿洲,他也好像找到了自己的道。
今天,他带人冲进那些腌臜地方里抓人,有一间屋子里躺着个衣不蔽体神情麻木的少年人,看见他进来,下意识摆出了一个等待客人享用的姿势。
那一刻,朝歌长久以来繁华安宁的幻梦骤然破碎,他彻底明白了这片绿洲只不过是陛下庇护下的人间仙境。
一旦走出这个仙境,走到外面的底层里去,这世上真正残酷黑暗的一面就给了他迎头痛击。
剥夺命器毁人前途的是邪修,可这将人折磨得生不如死的又是什么?
虎毒不食子,可这些不缺衣食、温饱无忧的人,为何却能做出连畜牲都不屑的行径,是谁驱使他们残害践踏同类,又是谁让这些本该自由自在的人,因为几两银子沦为玩物?
是这不公的世道吗?可这世道又是谁造出来的?
原来这世上处处都是鬼,原来人间就是地狱。
而他要做的,就是用手里的刀,将这些恶鬼统统劈碎,只有如此,那仿佛永远焚烧不尽,造成这世上无数痛苦离散的阴火,才肯就此熄灭。
可是金丹太强了啊!在袖蝶夫人手下,他是如此无力孱弱。
天道在上,为什么为恶者步步高升横行霸道,为善者步履艰难寸步难行。
天道真的公平吗?
——天道当然公平!
恍惚之中,那人的话语雷霆一般劈散了笼罩郭千山的迷雾。
他仿佛一个即将倒下的囚徒,跨越千山,终于找到一枚解开枷锁的钥匙。
——天道至公,只是人道,要我们自己去争!
人道,要自己来争么?
我的道,是朝歌。是一个让弱者也能安居乐业、自尊自信的地方。
这样的道,怎么会弱?怎么会输!
鬼怎么能胜人?
鬼怎么能胜人!
郭千山身上的护甲已经在金丹的灵压下出现道道裂纹,可他被汗水濡湿了的眼睛,仿佛自清水濯成,清透冷静地直视那上方的金丹。
与他这冷静目光相反的,却是他身上的气息,像要给被点燃的火炉,由内而外,散发出越来越灼人的温度,手中的斩鬼刀,也因此嗡鸣不止。
郭千山的耳鸣消失了,脑海中因为灵力枯竭而一阵阵的尖啸也消失,他紧紧攥着刀,弓起的双腿,开始艰难的、一寸一寸地往上擡。
这变化是极其细微的,但身在其中的袖蝶夫人却感受明显,她惊愕地看着郭千山,那神情像是突然见了鬼,反应过来后,立刻加大功力,企图将郭千山重新压制下去。
紫阙和泓真不由自主往前一步,她们看出袖蝶夫人动了杀念,已经准备一个拦人一个救人,却又停住脚步,嘴里发出咦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