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雨兰舟(四)(2 / 2)
她就这样想着,终于叫韵文察觉出来了些许出神。韵文心里打着颤,根本不知道自己耳尖又是通红了起来。此刻是谁都不能在她面前提起卫家郎君这四个字儿了,每每一说起来,她便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来昨夜的场景,好像他还在她的jsg面前,鼻尖相对、侧目转盼,眼前是宛若星辰璀璨的漆黑双眸,那温热的带了酒意的气息席卷着她面上的每一寸肌肤,最后堪堪落在她的唇上。
这一整夜她未能合眼睡着全都拜他所赐。她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里的颤越发让人惊心动魄。
她怎么又开始想起这些让她难以启齿的画面了!她不是已经努力了一整晚,将它们全都从脑海中排得干干净净的了吗!
云翠才替她绑好腰上崔青色的腰封,替她整理好了交嵛裙,起身落入眼帘的便是她通红着一张脸抿着唇的纠结难堪模样。她直觉有些不对劲,可究竟是哪儿不对劲,她也说不上来。主人家的事儿她是不好多问的,这个规矩她一向守得很好,于是只是拍拍她裙裳上并不多见的褶皱,慢道:“厨房今日的早饭用的是些素沙馅儿的包子,等靠了岸落了地,便有新鲜的吃食了,这会儿的功夫女郎还是得多忍耐一些。”
韵文面上羞红的颜色终于退了七八。她此刻觉着什么都是好的,吃什么都好,穿什么也都好,只要不让她碰见那卫家郎君便好。
可她还是心里忍不住地好奇啊。昨日夜里他那一幅吃醉了酒睡得稀烂如泥的模样,她生怕旁人瞧出什么端倪来,硬撑着将他拽回了他的屋子里。又怕这光一个人躺在地上醉着酒,身旁的物什却一点儿酒气也没有,是一坛歪七扭八的空酒坛子也没有,那像什么话!于是她又撑着去到甲板上面将那几个空的桃花笑的坛子丢到了他的身上,至于今日晨起时他那一直便跟在他身侧的侍从尔风瞧见的是个什么模样,那都不关她的事。
他这般吃醉了酒轻薄她,她已经对他足够仁至义尽了!
或许是出于看笑话凑热闹的缘故,她还是没忍住,试探着从云翠的嘴里套话。“方才你说这卫家郎君要穿水蓝色的长袍,按理说不也应该只会在二层传出些声响么,那元净阁的二女郎和六女郎又是怎么知道的?”
云翠在妆奁中则着黛钗,又是挑拣了好一会儿都不满意,看了眼一身浅青色素雅的她一眼,又是满不在乎地喔了一声,手中攥了根水玉如意簪替她在发髻间簪上。“喏,他们那儿自己说的呀,尔风带着醒酒汤上楼的时候,穿得便是一身浅蓝色的袍子。”
是了,那就对了。按照这几日韵文对于这卫家郎君的熟悉与认识来看,他并不像是个爱生事的人,寻常那些世家纨绔子弟最爱像只花孔雀一样,在所有人面前开屏,今日穿什么,明日去哪里,恨不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的行踪。
大晋延续了前朝一些不成文的规定,世家子弟出行在外,大多是仆随其主,主子穿什么色泽的衣裳,跟着的随侍侍女们也大多穿这个色泽的衣裳,且色泽要更淡一些,更素一些。
云翠扶着韵文的头,对着铜镜里的人儿终于满意地笑了笑,这才终于开始替她上妆。韵文看着面前的脂粉,心里面其实是犹豫又有些抵抗的。她总觉得这些脂粉敷在面上,香得能呛人,也多亏是那些爱用香粉敷面的郎君们,这脂粉传到如今的时代,是越发香甜得发腻了,让她打心里觉得硌得慌。
还好,他身上没多少脂粉香气。
脑海中刚才飘过这样一个念头,她心尖忽得又是一颤。
她怎么又想到他来了!
她想将这念头甩出脑海里,云翠却努力扶着她的头让她莫要乱动。“描眉这事儿是细活儿,女郎您若是动一下,事后成了什么样儿,云翠可不好说的。”
事关自己的容颜,哪敢不上心的,于是她只好让这个念头暂留在心里,一点一点地让它膨胀。她透过云翠的手去望面前的铜镜,镜中的人儿明眸朱唇,肤白细腻,是她自己没错,却总觉得同往日有着极大的不同处。
她不知道这是她的心态在潜默中变了,变得愈发能容纳下第二个人了,只当是美人儿下江南,仔细瞧上一瞧究竟是江南的溪水畔桥更美,还是人儿更美。
抿完朱砂,云翠瞧着才上完妆面的人儿,微微晃了神,可不过半刻便笑着拍手。“原先瞧着庾家二女郎总说自己有多美,整日不上妆不肯出门半步的,今个儿才能叫她见着,什么才是真正的美人儿!”
她推开门扇,韵文扶着她的手,捏着一柄绣了海棠靥面的月刀形的绢扇,慢慢朝着楼下挪去。
方才自己在上妆的时候落珠便上来催过好多回了,一定要让她下楼去打叶子牌的,再推脱也不能够。
只是她才堪堪菜刀一层的油木木板地,忽得听见身侧有人道了一声惊呼。
“云翠,原来你家女郎今个儿也穿得青色呀!倒还真是巧了,我们郎君择的也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