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玉金墉(八)(2 / 2)
她出嫁不过三个月不到,而这三个月里发生的事,多到让她觉着当是已经过了三年之久。可眼下最让她担忧的,是她吩咐了其他几房的人先一步动身去往建康城,那二房却迟迟未有动静。
不仅没得动静,连王敦的人影都没瞧见。
她知道王敦这个瞧着温和敦厚如他名字一样的人,实际上是个心狠手辣之辈。过往她虽也在襄城公主手下吃过亏,也反击过,但她也知道,那只是一个原先在皇宫里面被宠坏了的公主而已,其实本性并不算坏。
武帝当初肯将始终放在心尖尖儿上的司马修袆下嫁给王家二房的王敦,必然也是瞧见王敦是个不可多得的有才干学识之人,况且王敦也的确生得一副还算俊俏的皮囊,才同意择了王敦作为公主驸马的吧。
只可惜知人知面不知心。
韵文忽然间有些替司马修袆感到惋惜。寻芳替她去三房夫人曹淑那儿问过,司马修袆实则是自刎而亡。
一代公主,自然是有她自己的桀骜。韵文仔细想过,王家对于司马修袆,就犹如囚笼之于雄鹰,把不合适的人放在一处,留下的定然只有鲜血与泪水。
她擡起衣袖,轻轻拭着眼角的泪,才总算是让两个嬉笑打闹中的侍女收了玩笑的心思。
寻芳眨了眨眼,忽得偏过头,仰着脸问云翠:“平日里你在庭院里忙活,和咱们大夫人一样都是个大忙人,怎么今日得空来说话了?”
云翠轻轻点着寻芳的额,遂重新正了神色向着韵文的方向福了身子行了礼。“大夫人,门房处来传话,来人说是姑爷托人递的口信,说待到他将这报平安的话语递到大夫人的耳朵里时,他应当已经在淮水的船渡上面了,不出七日必能到达建康。”
云翠双手交叠在身前,欠身往前探着瞧,“这可是喜事儿呀,女郎怎么还不高兴呢?”
韵文一双秀眉却是皱得愈发紧了些。
淮水……
她不知为何,在听到这二个字时候,心里不安地起伏了一瞬。
“其他三房如今可都在前往建康城的路上了?”
云翠微愣了片刻,便应声点头。“四房五房各带走了二辆马车,三房只带走了一辆,还是将牛车的车厢拆了绑,同平日里单单骑乘的马匹临时绑到一块儿的。”
韵文抿着唇,深吸一口气。“平日里马车本就用得少,这四房五房也着实一点儿情面都不留了,光顾着自己逃命去了。”
云翠亦是叹了口气。“如今马匹也只剩下二匹了,牛车也只剩下二辆了。大夫人可要早做打算,这会儿二房郎君直直缩着脑袋不见人影,谁知道他哪一瞬便冲出来将仅剩的牛车都带走了,那咱们可就走不成了。”
“走得成的。”
坐在床榻上的人儿眼里是异常的坚定。“就算是没有牛车,咱们也可以去问市井里头借,就算是要半两金子,也得要到。我不允许任何一个身处王家的人在南渡建康时候丢了性命!”
“哟,大夫人好志气啊,处仲实在是佩服大夫人能有这样大的志气。”
几人听着这声音,皆是心里一惊,齐齐回头往那支起的窗牗外头看。
韵文再度紧紧攥住手里的锦帕。“王大人亲眼瞧见自己的发妻死在面前,如今竟还能这样云淡风轻地同韵文说话,这份心理素质,韵文实在是敬佩。”
王敦的笑声绕过院墙,直直地往内室门扇处过来。“我王敦向来只看得中对自己有利的东西。大夫人如此聪明才智,也应当知晓这手里握着旁人不敢碰的本事,当是有多重要吧?”
他兀自将内室的门扇推开,寻芳与云翠见状,立即冲到王敦的面前,想要挡住他的步伐,却被他随意地往一旁推了一把,二人双双倒在了地上。
“王大人,您是我夫郎的堂伯,我便也随他一道唤您一句堂伯。您闯进我们大房的后院内室,还出手伤了我的陪嫁侍女,您这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王敦并不理会她,只是自顾自地落座在茶案旁,自来熟地替自己斟了一盏茶,一饮而尽。“不做什么,来探望大夫人罢了。”
王敦捏着手里的青瓷茶盏,让盏底与檀木茶案轻轻碰撞,倒像是在把玩什么物件一样随意。
“我呢,知道大夫人如今是执掌家中中馈的第一号人物。只是大夫人您也不是不知道,都说国不可一日无主,这家宅……自然也是这个道理。”
他斜目侧头,咧着嘴笑得得逞。“如今我这王旷兄长在上党郡不知所踪,王籍之这孩子也不能及时来。羲之是个文人雅客,这等管理家宅的脏活累事如何能交到他的手里?三房的王导同四房五房一道也都走了……大夫人您瞧瞧,真是多么遗憾呐,我原本也不想管这事儿的,可如今这样的局面下,大夫人您已经是忙得不可开交了,瞧瞧,都病倒了,那处仲哪儿能袖手旁观呢?”
王敦笑得愈发得意,瞧得韵文觉着心里愈发生着刺样的痛。“因而这家主的令,还是由我暂管较为适合,您说是吧,大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