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2 / 2)
昨儿一整天,他被这些信息搓磨,过得糟糕透了。但这些,没有必要让他的乖宝知道。他调适好了,方才同她提及这事儿。
陈夕苑定定地打量了父亲片刻,“先说好的罢。”
随后给了理由,“若注定要经历不好的,那能快乐一时是一时。”
这一句,逼出了陈元初的负疚感,一瞬间便是磅礴盛大,他的鼻翼间有灼热酸涩淌出。
他的女儿因为他,承担了太多她这个年纪的小女郎不该受、也受不起的波折与强压。
陈夕苑许是察觉到了陈元初的异样,长睫眨动,她轻轻唤了他,“爹爹。”
陈元初连忙定了定神,回复于她,“那便先说好的。”
“嗯。”
“好的是,你五叔来看你了。按照他们的速度推算,几日后可到。”
陈夕苑的眸子亮了亮,“这可真是好消息,五叔上次来,还是我十岁生辰那会儿。”
陈元初:“可不是?定是在宫里和太后闹了。”
陈夕苑没见过自家幺叔是怎么和老祖宗闹的,但父亲一说起这茬,她的脑海中便不断有画面浮出,生动又逗趣。
之后,车厢内陷入沉寂,父女两人都存了让欢喜存续久一些的心思,但有些事儿是无论如何也避不过的。
再难,陈元初都必须开口。
“夕夕,坏消息是,你五叔这次是带着圣旨来的。温家灭门和供奉院卖官案了结后,他就要带着你回宫。”
“带着你”
陈夕苑敏感地捕捉到了重点,“爹爹不和我一道,是吗?”
陈元初望着聪颖慧黠的女儿,鼻酸眼热的感觉又一次朝他袭来。沉默良久,他终是点了下头,夯实了陈夕苑的揣测。
陈夕苑其实早就做好了有朝一日重返帝都的心理准备,但她从未想过,父亲不和自己一道。她接受不了,那双漂亮的眸子霎时间起了水雾,快到她根本来不及伪装。
这一幕,无遮无掩地映入陈元初眼底,心里越发的不好受了。娇娇儿从小就懂事,在他面前哭的次数几乎屈指可数。眼下这般,定是难受至极,她都没有掩饰的能力。
他当即伸出手,拍了拍陈夕苑叠放于膝盖上的小手,“夕夕莫哭,这一切只是暂时的。说不定,在你启程之前,帝都就有新的圣旨过来。”
这番话在眼下安慰不了陈夕苑分毫,甚至还催着她眼底的泪雾凝结成珠,一滴接一滴从眼角涌落。
看着可怜极了。
陈元初被逗笑,“爹爹早知道你这个反应,就明儿再说了。等会儿顶着一双兔子眼去顾府,众人还不知道会怎么想呢?”
陈夕苑轻声咕哝,“我管他们怎么想呢。”
陈元初觉得自家娇娇这般也是可爱的,但到底是舍不得她继续哭,轻拍不止。
“夕夕,爹爹方才所说并不是说笑,这种几率是确实存在的。”
“你的祖父,他其实是一个非常重情意的人。当年楚家涉及的事儿,若是安在其他帝王身上,楚家现在已经完了。”
但永平帝没有,在极度愤怒的状态下、朝堂内外的锋头都对准皇后和楚家时,他仍尽可能的从轻了。
十年过去了,他又召回了夕夕。
若是他没料错,很快,皇后娘娘很快也能出冷宫了。
“在帝都,你的五叔,皇祖母还有老祖宗都会护着你,几年内这泷若无人动得了你。”
“几年,时局不说翻天覆地,也同现在大不相同了。”
话落,车厢内又静了好一会儿,只有车轮碾压地面的声响不断传进来,轻易得叫人无法忽略。
“爹爹。”终于,陈夕苑开了口。她眼中的泪雾已经散尽了,无声昭示她的情绪归于常态。
常态中的她,冷静而聪颖。
“夕夕知道了。”
“夕夕定是会好好照顾自己,爹爹切莫为我担心。”
“夕夕,你可曾怪过爹爹?”
陈夕苑弯了弯唇,“不曾。若是有下一世,夕夕还想做爹爹和娘亲的小棉袄。”
“无论富贵或是贫苦,只要一家人齐齐整整,便是最大欢喜。”
陈元初半生,从泷若至高点跌落尘埃,时光荏苒,很多东西都给磨平了,可他仍觉得自己是幸运之人。
他笃定承诺,“相信爹爹。这一次,只是一场短暂的分离。”
陈夕苑轻轻应,心中悲凄较之先前少了许多。
她亦想着,回去也好,回去了她便有机会为爹爹一争。总比呆在这里,有刀悬于头顶,落与不落何时落,全然由不得自己。
之后半程,父女俩人各怀心事,都没有再言语。只是此间氛围,回了暖,莫名地透着股劲儿。
......
两盏茶的功夫后,车抵顾府。
“殿下。”
陈元初的手才贴向车帘,顾世承的声音便于耳侧凝实,中气十足,亦带着欢喜。
陈元初顿了下,掀开了车帘。
四目相对,他俊脸盈笑,“愿将军生辰吉乐,往后顺心顺意。”
顾世承:“承殿下吉言。”
“里面请。”
陈元初略一颔首,随后侍从置了杌凳,他未有拖怠地下了车。
陈夕苑紧跟着下了车。
她盈盈拜礼,娇靥含笑,寻不到一丝错处,也剥不出一丝对顾家人的芥蒂。
顾世承军务繁碌,两个时辰前才回府,先前小郡主当街骂了顾家人这事儿,他是一点都没听说。如今受了明珠贺语,他颇是欢喜,亲自领着人进了府。
独一份的着重。
只因之于他,陈氏父女不仅仅是天家,还帮了顾绍卿不知道多少。这份恩情,大过天。
顾府百年世家,虽说没徐家那般富裕,但这宅邸宽旷通达,也是要什么有什么,底蕴藏于细枝末节处。
今儿这生辰宴,于府邸西南角的蝴蝶苑办的。
听闻每年春浓,这苑内的花竞相争艳,蝴蝶成群结队飞来,色彩斑斓。处于春中,与春斗艳。
苑内有一宴客厅,一面临湖,设有扶栏。白日里若是倚栏而坐,当风赏鱼赏景,是为真雅。
眼下,天色已晚,临湖的那一面长帘落下。帘面绘有山水花卉,又是另一番雅致。
三人踏入蝴蝶t苑的弧形拱门时,顾世承忽而忆及旧事,低笑着道了句,“以前呐,三郎只要躲猫猫,就一定会躲来这里。”
“寻他,简直毫无难度。”
陈元初闻言失笑,“如今你再找找试试呢?”
顾世承:“现如今,三郎若是不想透露行踪,我还真是没办法了。”
“多亏了大殿下和剑圣大人了。”
陈元初:“他临时有点事儿,待会儿和燃东一道过来。”
顾世承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
长辈闲聊期间,陈夕苑一言不发,甚至有些晃神。听了顾世承所说,她抑不住地去临摹顾绍卿躲猫猫时的样子。
那会儿,他定是粉雕玉琢,过分可爱。
因为这丁点过往碎片,陈夕苑对顾世承的怨念都淡了些,笑意无声溢出,温柔了她的眼底。
那厢,顾世承在短暂的歇停后,“大殿下。”
唤过,他顿住,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陈元初见状,嘴角微微勾起,“将军可是想问三郎同玄昌五皇子一齐竞夺长汀一事?”
顾世承怔了一瞬,哑然失笑,“什么都瞒不住殿下您。”
陈夕苑的思绪也被这一茬打乱,凝神望向父亲,
陈元初:“过程毫无瑕疵,能力高企。至于最终结果,还在等长汀产业群一众掌权人的投票。”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已经道明了所有。
话落,他停顿须臾,“将军,如何想的?”
顾世承望向他,迟疑几息仍未答。
陈元初又道,“将军怕是还不知道顾家人已经去三郎的小院前闹过了。”
顾世承眼底闪过一丝冷意,“闹什么?”
陈元初:“说他命中带煞,让本殿和小郡主离他远些,以免被冲撞。归根结底,是在说他根本不配拿下长汀,不值得一切同美好沾边的人和事儿。”
“都是顾家人,顾府缘何如此苛待一个少年人?”
顾世承不禁愣了愣,片刻后,低低开口。彼时,他的声线已经染了冷,“让殿下看笑话了,但这事儿,世承确实不知。之后,世承会详问。”
陈元初正想说些什么,岂料身旁的娇人儿已经开了口,语调是轻是柔的,里面掺的怨怼明晃晃。
“夕夕相信伯父会公正处理,却也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再度发生。”
“顾家三郎现在不仅仅是顾家三郎,他还是夕夕的师父,还望顾府中一些嘴碎的管好自己的嘴巴。下一次,我不会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