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斩断亲缘(1 / 2)
第143章斩断亲缘
不同于对别人的冷漠,当哪吒的眼神稍稍向她看来,她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想让她陪同。
那她肯定作陪,时青寻立刻去牵他的手,发觉他的呼吸略有些乱,尤其是听完了白鼠精的话之后。
落定围院前,尚未踏入门中,远离了白鼠精和孙悟空,哪吒忽地向她坦露了自己的茫然,“寻寻,我该见她么?”
时青寻颤了颤眼睫。
她能想象到,虽然父母都是亲缘所在,可哪吒对父与母的概念并不一样。
李靖是逼得他自刎的一生仇敌,这是毋庸置疑的。而母亲呢,其实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或许也只有一片苍白虚无的印象。
“我方才问白盈那么多,不是想给你压力,见或不见都没关系。”时青寻捏了捏他的手心道,“我只是想让你在见面之前更了解她一点,更了解些,你就更清楚自己的内心了。听了一路了,现在的答案呢?”
飞了一路了,听了一路了,哪吒却始终没有任何转身要走的念头。
其实就是答案了。
哪吒想见,此刻的发问,不过是临见面前的一点忧虑。
他抿了抿唇,终于坚定了些许,牵着她的手推开了那扇木门。
*
屋里有很重的药草味,浓郁到近乎是呛鼻的,稍一呼吸便觉得不畅,但哪吒与她还没咳嗽,躺在榻上骨瘦嶙峋的人影已经重重咳了起来。
“咳…咳……阿盈,你来了?”
哪吒在沉默。
躺在床上的身影太过陌生,白发如失去生气的草黏缀在衣襟上,萎靡不振、形容枯槁的模样让简单的衣袍变得宽大不合身,更像是将离世之人陡然间对人世有了诸多无所适从。
哪吒说不上是在打量对方,只觉得仅一面之缘下的她也不该是这样的。
“阿盈?”殷素知唤了一声,可她的眼神已然浑浊不堪,如她认不清眼前的人究竟是谁,错把时青寻看成了白鼠精,又问道,“你身旁这位是……”
哪吒喉咙微动,难得吐字有一丝艰涩,“……是我。”
时青寻:……
“是哪吒。”她的确应该进来,她可以在这里当一下翻译工作人员,时青寻补充说明道,“夫人,是您昔年怀胎三年生下的孩子,哪吒。”
“砰”得一声,杯盏被拂落在地的声音在寂静环境里太清晰。
殷素知愕然当场,打碎了放在靠床桌案边的茶盏,温凉的茶水在地上蜿蜒,她反应过来时,便想起身。
她的声音实则呕哑无力,带着奄奄一息的人那种很难消散的颓靡,甚至语气之中,连重逢的激动都无法表现出来,“哪吒?哪吒,是你啊,哪吒……”
哪吒不曾与亲人亲近过半分,对面的人,于他而言几乎等同于陌生人。
他被她起身的动作弄得有些无措,眨了眨眼,似乎想去扶,指尖又无端僵着。
见状,时青寻将碎盏擡手湮灭,又转手去扶住对方。
“你还恨娘亲吗?哪吒……可、可以走近些,让为娘看清楚你的样子吗?哪吒啊……”殷素知借着时青寻的力,撑起身子。
哪吒没有上前。
但这并不是他冷漠无情,时青寻清楚,他也需要一点时间来缓和自己复杂的情绪。
时青寻想了想,感觉殷夫人有很多话要说,却又因太无力说不出来什么,于是她牵着对方的手,为她渡去循循灵力。
良久之后,殷素知终于能开口说出完整的话。
“……原来你长这样,哪吒。这么多年来,为娘已经数不清有多少年了,我一直在想着你的模样,想着你是不是恨我。”
她面前的少年始终沉默,垂着眸,甚至没有看她。
明明是血脉相亲,明明应该是世界上最亲密不可分的关系,可此刻,殷素知看着这个淡漠的少年,心里有一丝彷徨,又觉得有许多分陌生。
怎么就成陌生人了呢?
“听阿盈说,你已经是威名显赫的哪吒三太子,为娘终于放下心来,我不奢求你还记得我,又总想再见你一面……”她心底有无数无数的话,想对曾经的亲人说,可到头来却有几分局促不安。
“不止想见你,为娘也想见一见金吒和木吒……昔年,我彻底看清了李靖的真面目,我意图求他放过你,可又无力哀求,我企图以死相逼,与他诀别,可仍不能撼动他一分。”
看着仍旧沉默的哪吒,殷素知在愧疚与悔恨之中,终于有些崩溃。
她还想说些什么,眼皮在颤动,眼角似乎盈了泪水,“为娘愧对你啊,也愧对我自己,千年来一直为此苦恨无比,我生下你却没有养育你,不只是你,还有金吒、木吒……”
哪吒的唇角终于翁动一分,他擡起眼,“……我要恨你什么?”
殷素知的话戛然而止。
“我不恨你。”哪吒眼中的迷茫渐渐散去,他最终直视起这位陌生的母亲,眼中当真不含一丝恨意,也几乎没有另外的情绪,“你对我有生育之恩,可千年前我便自刎于东海前,还俱一身骨肉于父母。是故,我本与你和李靖,再无亲缘。”
“哪吒……”殷素知有些惶惶,又一次唤他。
哪吒此名,原是少年出世时左手有一个“哪”字,右手有一个“咤”字而得来。待他长大后,手掌间的字逐渐隐没,隐没的还有从未真正与他有过什么联系的“李”字。
“——我不恨你。”哪吒只是再次道。
木屋之中,一时气氛僵硬无比,连带时青寻也没有说话,她也有些怔,在寂静之下心中想了很多很多。
只是临到她都回过神来,还是没有任何人开口。
“夫人……”最终,她启唇,望向正在她身侧的殷素知,“您除了是哪吒的母亲,也是您自己。哪吒都已经释然了,苦挨了千年,折磨了自己千年,临到生命尽头,您是不是也该释然这些事了呢?”
哪吒真的释然了,时青寻想明白了。
他或许从很早就开始选择释然了,从所谓父亲将年幼的他囚禁在云楼宫、而母亲也与他分别之际;
或是从昔年在东海边自刎,重生后又杀入云楼宫起;
亦或是后来的每一个日夜、在与所谓亲人的每一次相遇中挣扎着,直到此刻,他眼底已不再有任何对亲人的情绪。
他是真的不恨自己的母亲,也是真的对母亲没有另外一分情。
于他而言,亲缘已彻底斩断。
所以不过陌路人而已。
时青寻去看他,她心想着,或许这一刻,他真的做到了干脆利落地脱离原生家庭,不再去惦念那些没有爱的日子,也不再受其影响往后的日子。
可除了她,好一会儿,还是没有人说话。
时青寻想了想,既然哪吒要她来陪,希望从她这里得到一些另外支持的力量,她或许还能再说一些,也是她挺想说的。
“人此一生,会拥有的身份有很多。爹娘膝下的幼子、爱人携手的伴侣、或是子之父母,可除了这些以外,您还应该……始终是您自己。”
这是一个来自现代人的思想。
在思想觉醒,更彰显自我的世界里,有许多类似的声音。时青寻先前听过,也这样想过,但到了此刻,她感觉她自己才算更明白了这句话的意义。
不仅是曾作为弱小一方的孩子需要去脱离束缚,被所谓已经磨灭的爱折磨着的长辈,也要明白这个道理,他们也该放手了。
抽身一段畸形的、或已经失去的爱,人要始终做自己,不忘初心,方得恒常。
“昔年的事,谁也不想发生吧。”时青寻看着哪吒看过来的眼神,她也看了看他,“可它的确发生了,事到如今,也该放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