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看不见的巨手(1 / 2)
赶到桐柏山庄时,正当清晨,腿疾已经多日未曾发作的姬瑶光,这一回坚持要一起骑马上山,不乐意再一次被留在原地等候,姬瑶花自是依从了他。
姬瑶光不肯自己骑马,也不肯与马云龙手下的衙役或者小温侯的侍卫同骑,姬瑶花便让他坐在自己身后,担心他摔下去,又叮嘱他牢牢抱紧自己的腰。姬瑶光则干脆将整个人都贴在姐姐背上,脸上那懒洋洋的、心不在焉的笑容似乎永远也不会改变。
这情形让小温侯觉得无比刺眼,当下微微侧过头去,决心不去看姬瑶光脸上那令人窝火的笑容。马云龙也觉得很是别扭,姬瑶光这小子,对他姐姐是不是粘得太过分了一点?
清晨的山林,正是百鸟出巢之际,他们的马蹄声惊得林中鸟群纷纷飞起,马云龙和小温侯都皱起了眉。
姬瑶光突然撮唇吹出一串哨声,随着他的哨声婉转流淌,鸟群渐渐平静下来,不再四处惊飞尖叫。马云龙和小温侯不觉都是一怔。看不出那个让他们所有人都看不顺眼的小子居然还有这么一手。
他们脸上的神情让姬瑶花嘴角浮起温柔的笑意,轻声说道:“瑶光从小就爱养鸟,他曾告诉我说他听得懂很多种鸟语,也能够和很多种鸟儿对答,我还不相信他,原来他当真能够做到。”
小温侯喟叹道:“令弟行动不便,他爱养鸟,也许是因为他心底里希望自己能像鸟儿一样自由自在地四外飞翔吧。”
姬瑶花转过头来看了小温侯一眼,随即又转过目光,轻轻说道:“小侯爷这番评价,必定会瑶光让有知己之感。”她轻轻拍一拍姬瑶光,“你说是吧,瑶光?”
姬瑶光勉强嗯了一声。他很不喜欢小温侯这种对他视而不见、似乎眼前只有一个姬瑶花的口气。
小温侯不由自主地望着姬瑶花秀丽温婉的侧脸,很想问一问她,是不是每一件事情都要与姬瑶光有关,才能引起她的注意。然而她的庄重,令得他不敢造次。
生长在开封那个烟柳繁华地,即便他也算是见惯风月,面对姬瑶花时,不知为何总觉得暗自情怯,不能如往常一般挥洒自如。西园中那一夜,相对而坐、娓娓而谈时的温暖亲近,此时想起,竟如一场幻梦一般,令他惘然而生出隐隐的惆怅。
桐柏山庄已在眼底。走在最前面的马云龙与小温侯放眼望去,神色都是一变。谷底的山庄,厮杀之声隐隐传来,他们立刻纵马下山,希望还来得及救下庄中之人。
而此时一名少年倒提着一根齐眉棍,自后院小门中飞奔而出,几名大汉在后面紧追不舍。小温侯马快,在那少年攀上山路之前拦住了他,手中两枝短戟已在停马的瞬间拼成了一枝方天画戟,横在马前。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那皮肤黝黑、相貌倔强的少年霍地停步,手中长棍摆开,毫不畏惧地迎着前后两拨敌人。
追来的那几名大汉也都停住了脚步。站在最前面那名壮健得有如猛虎一般的虬髯大汉反手握住背负的长刀,目光不是盯着那少年,而是盯着横戟立马的小温侯,过了一会以稍嫌生硬的汉语问道:“你就是小温侯?”
这不是宋人!那些从各地赶来帮小温侯追寻石清泉下落的热心人中,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人?
此时山庄中又有一人跌跌撞撞地奔了出来,虽然遍身是血,小温侯仍是认出了他,吃惊地道:“黄供奉,你怎会在这?”
小温侯用的方天戟,便出自这位内廷供奉、铸造大匠之手。
黄供奉声嘶力竭地叫道:“小侯爷,拦住那蛮子!”
那虬髯大汉呲牙一笑:“神灵指引我来找石清泉,不找到他,我是不会走的!”
小温侯的侍卫此时也已赶了上来,将黄供奉扶到路边躺下,给他包扎伤口,黄供奉喘息道:“小侯爷,这蛮子是辽国的将作大匠斡兀尔,千万别让他将石清泉带到辽国去!”
黄供奉之所以也会来找石清泉,是因为他收到消息说,自己那个死对头、辽国的将作大匠斡兀尔,突然带着大队马分头南下寻找石清泉。
黄供奉闻讯立即点集了门下所有弟子,连带正住在黄家、等着向他求取兵器的十七名各派弟子、镖师拳客,也都被他挟裹着一同启程去找石清泉,谁知斡兀尔那个蛮子,居然也在同时赶到了桐柏山庄,双方一见面,自是一场混战,黄供奉被斡兀尔砍倒在地,若非那个愣头愣脑的少年突然出现,只怕他当时便会送命。
斡兀尔听庄中老仆叫那少年“少爷”,猜测必是石清泉的弟子,定可从这少年身上找到石清泉的下落,于是放过他来围攻那少年,他这才逃得一命。
马云龙忍不住问道:“我真搞不懂,你们两个铸造大匠,为什么都要找石清泉那个疯子。”
全身包裹得只有指头能动的黄供奉,鄙夷地看了马云龙一眼,仿佛是耐着性子对幼童解释什么叫常识一般说道:“上有丹砂者,下有黄金;上有磁石者,下有铜金;上有陵石者,下有铅锡赤铜;上有赫石者,下有铁。懂了吧?”
马云龙怔了好一会才叹道:“懂了。”
熟悉天下石头的石清泉,毫无疑问也熟悉天下矿脉。如果有石清泉在身边……对一个铸造大匠来说,这是多么美妙的前景。
黄供奉瞪着无神的双眼望着天空,喃喃地说道:“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我一定要等到翰兀尔那个没开化的蛮子来提醒才想到?”他真的很不甘心。
小温侯此时也已明白个中缘由,吩咐两名衙役和两名卫士将黄供奉送回开封,随即向斡兀尔说道:“有我在此,断不容你带走石清泉。”
斡兀尔握刀的手紧了一紧:“我不让路!”
小温侯微微一笑:“我知道你的意思。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如何?你若赢了,我们立刻就走;我若赢了,你们从哪儿来,还请回哪儿去。”
斡兀尔度量局势,心知自己并不占优势,略一迟疑便答道:“好,怎么赌?”
小温侯手中长戟微微挑起,指向那少年:“我们就赌谁能将他拿下,如何?你先还是我先?”
斡兀尔一怔。他外表粗蛮,心思却极是精细。小温侯一问之下,他心念已转了数转。先动手的人,无疑会损耗那少年的精力,让后动手的人占了便宜;然而后动手的人,无疑也要冒险,那就是他也许根本就没有机会来拿下这少年。
那少年冷冷地说道:“好办法,死缠烂打,打个几天几夜,总有人可以把我打倒。不过你们要想从我口中得到什么消息,那是妄想!”
小温侯回过目光盯着他:“我的戟法共有三十六招,三十六招之内收不了你,我自然罢手。”
斡兀尔蓦地拔刀指向那少年:“我也三十六招!我先来!”
他大喝一声,旋身挥刀,当头砍下,那少年不躲不闪,使一个“举火撩天”式,齐眉棍堪堪架住了斡兀尔精心打制的割鹿刀,虽然未能将刀格开,割鹿刀却也砍不下去。两个人眼中都露出讶异之色。斡兀尔向来以神力著称,他没料到这个不起眼的少年居然也是一身神力。而那根毫不起眼的齐眉铁棍,竟然能够与割鹿刀硬碰硬。
小温侯的神情之间也是微微震动。翰兀尔力大刀沉,出招迅猛,那少年招架之间虽然稍觉被动,但是一招一式极是沉稳,风雨不动安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