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之作(1 / 2)
苏宝儿跟着日进一路往山上走了一阵,待穿过一片竹林,隔着广阔湖面上一座九曲长桥,映入眼帘的便是层层叠叠的飞檐翘角,雕栏画栋,亭台楼阁间花木成荫。
她手指划过长桥深红色的石壁,石壁上雕着神兽蚣蝮,每一头蚣蝮的眉眼、鳞片和尾巴都用金箔勾出了轮廓。
她垂下袖子挡住手,用指甲使劲抠了抠金箔,但没抠下来。
“苏姑娘,你在干什么?”
日进发现了她的小动作,苏宝儿刹那间收回手,托着下巴,望向湖面上大片莲叶:“欣赏风景。”
“姑娘还是先换衣服,风景什么时候看都可以。”
桥的尽头并非直通地面,桥头和岸边之间,还隔着无数横截面只有拳头大小的木桩,松松散散地分布在湖水中,只露出水面一小截。
“你们山庄里竟还有这种设计?那可真够难为你们家大公子的。”
日进答道:“知闲山庄乃机关宝山,藏珍之阁,自然是处处有巧思,遍地皆机关了。”
此时盛桃已经追了上来,她喝上了酒,心情不错,看到这些木桩也没直接骂娘,只是嘴上讽刺了几句:“看着花里胡哨,实则没什么用处,不仅防不住人,还给自己人添麻烦。”
说完,她拎着还敞着口的酒葫芦,迈出了一大步。
待她刚跳到第二根木桩上时,她脚底的木桩突然升高,打得她措手不及,导致她手一歪,葫芦里的酒倾泻而下,她几乎是条件反射,下着腰飞身一跃,张嘴接酒,足间堪堪落于另一根木桩时,足底木桩又突然下沉,沉进湖中。
盛桃只好马不停蹄跳出去,一边给酒葫芦封口,一边应付突然升升降降的木桩,待她上岸时,溅了一裤脚的水渍。
“忘记说了,山庄里所有人都会武,这木桩其实是用来给大家练下盘用的。”日进在盛桃跳完后才补充道,让人很难不怀疑他是故意的。
盛桃上岸后,这些木桩全部回到原位,归于平静。
苏宝儿见盛桃难得狼狈,笑得前仰后合。
她吸取教训,退后几步,提气而上,打算用轻功一口气飞过去。
结果苏宝儿刚飞到半空中,水中的木桩突然快速升降,有的木桩直接擦过了她的衣裙,使得她在空中失去平衡,还没等她调整身姿动作,木桩中又有无数木刺朝她伸出,似是预判了她所有的应对动作,封死了她所有的路。
上了岸的苏宝儿比盛桃还狼狈,裙子被戳破了好几个洞。
这回轮到盛桃取笑她了。
可到日进时,木桩却乖巧得像孙子一样,一动都不动,由着他慢悠悠地跳过来。
“你耍我们呢?”苏宝儿双手叉腰,吹胡子瞪眼。
日进一脸无辜:“咱们这的机关,认生。”
我信你个鬼。
紧接着,苏宝儿一路又闯了好几个机关,让她无暇欣赏周围精美奢华的雕栏画栋,而机关一见到日进就跟死了一样。
被折腾得够呛的苏宝儿抓着日进不放,非要从他身上搜出什么机关按钮来才肯罢休。
但她不知道的是,她方才经过的桥头木桩阵,在遇到莫鹤生时,一条木桥竟直接从水中升起,接着九曲长桥的末端,连上了对岸。
***
换上新衣的苏宝儿急火火地赶去吃饭,可踏入饭厅时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金碧辉煌,反倒低调雅致得紧。
紫檀雕花圆木桌上摆着清一色青白釉刻花陶瓷碗碟,两只鹤纹玉壶春瓶,室内挂着各朝名家的字画,南侧的圆形轩窗下摆了一盆君子兰,东西两侧大敞,各垂有三幅竹帘,竹帘下方缀着殷红的珠穗,将两侧的假山流水、竹林花荫遮掩得隐隐绰绰。
莫鹤生已经在等了。
他一抬眼,便见一红衣姑娘踏着欢声笑语,朝他迎面走来。
“你别的本事没有,唯有这眼光是独一份儿的辣。”
苏宝儿牵着裙角,转了一圈**开裙摆,裙摆层层叠叠,极为繁复华丽。
展示完新裙子,她施施然落座,捧着脸瞟了几眼薄得犹如蛋壳般薄透的碗碟,很快便没了兴趣,转头欣赏起自己衣裳上的刺绣图案来。
红裙上的刺绣是一副延绵不断的山花漫烂图,花朵色彩并不明艳杂乱,而是恰到好处地与微沉的红融于一体,除了山花,还有隐隐绰绰的远山青黛,亦有垂枝细流,如画又非画,如绣又非绣。
苏宝儿的手指轻轻拂过绣品上的各色丝线,靠指尖不同的触感细细辨别着。
套针、齐针、擞和针……还有旋移针、虚实针……
沈筹大师在天衣阁中别有一个称号,叫“针神”。
她的针法大胆又多变,会根据所绣花样,灵活运变针法,如今她的作品已经很少上衣了,而是常常作为巨幅绣画摆在宫廷中,不是供宫中贵女赏玩,就是恩赐给周边附属国。
她的丈夫则是苏州画客,一方名家,二人画绣合一,琴瑟和鸣,也是一段佳话。
苏宝儿眼角不由有些湿润。
因为她在这根根丝线中,感受到了匠人凝铸其中的心血。
还有深深的思念。
旋移针、虚实针……这些奇特的针法,都是当年母妃和沈筹年轻时一起琢磨出来的,寻常绣娘都学不来。
当年沈筹是“针神”,母妃则是“绣圣”,在外人看来二人是王不见王,其实她们从小一起长大,是好得不能再好的,不是亲姐妹却胜似亲姐妹的知心好友。
她有多少年没有见过沈姨的绣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