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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半飘也没想到怎么今天这兄妹会这么好说话。听他们口气这次出关象不是为了自己手头上的那件事,脸上不由露出了笑影。但一听到他们要在这儿等一两天,不由眉头又是一皱,忖度了下,知道这时开口不便,但事关重大,还是开口道:「二位、这兴隆集这两天我们大当家也定了下来,要和龚海儿有点事儿,两位看看能不能退后一步、或是绕道而行」
他自己都知这一句话说得太也过份。果然、一语落地,张溅还没说什么,覃红帘已经双眉一竖,脸罩寒冰,「嗤」了一声道:「怎么,照二当家的意思,我兄妹是进不能进,停也不能停了辽东道上新添了个规矩只要你们胡半田打上个喷嚏、所有江湖中人都得退避三舍了好大的威风啊」
她这一发威,真的有如一只胭脂虎一般。董半飘脸色就一沉,才待说话,却见张溅也定定地道:「董二当家,你们做得也太过份了吧。绿林规矩,两帮火并。不扰平民。这兴隆集就算你胡大掌柜的地盘,但也是个镇子口,住的可都是平头百姓。你和海东青怎么斗我兄妹管不着,但要是伤了平民,我师兄妹可就不能不管了。」
小苦儿一见又有好戏要上场,不由大是兴奋。这青红双剑看来来头不小,他就想看看他们工夫怎么样,正想拨柴架火,好好挑拨几句,后背猛觉阴森森的,一股冷风吹来,只听小苦儿大大地打了个喷嚏,身子抖了一抖,叫道:「董老儿,还我的裤子,好大的北风。」
小苦儿原本是想添乱说笑话,说完之后,却真的觉得身子猛地一凉,似乎寒风一闪,直刺入骨,不由回头就向身后望去。他身后就是黑门神先前逃命时在窗子上撞出的那个大洞,这时也没堵上,风就是在那儿灌入。小苦儿向窗口一望,忽然大叫了一声:「哎呀妈呀」叫完就身子吓得一缩,直往他家少爷身后躲去,说:「少爷、少爷、你看、鬼、鬼」
他一向大惊小怪,众人也不打算拿他的叫声在意的。但这一声象是分外真切,叫得全场之人神经一颤。叫过之后,除了北风嘶嘶,就听见小苦儿上下牙床打架的声音。众人不由齐都回首向那窗外望去,都是胆子不小的人,却也忍不住齐齐吃上了一惊。只见黑洞洞的窗洞外,这时多了一张人脸,那是个瞎子,北风吹拂,几缕白发在他尖尖的额头上飞舞。他的脸色惨白,一望之下,都分不清他到底是活人还是死人。最恐怖的是他的那双眼,和一般瞎子又不同,那里面什么也没有,竟是两个黑洞。你的眼神投进去,就象被吸了进去,又有一种让人觉得自己猛地看进了一个人的脑髓的恐怖,那种感觉无以描述。他微微张着嘴,伸着耳,他只有一只耳,似在倾听。只见他一张脸上什么也没有。只有那只耳朵。嘴里的牙也没有,一触目之下,嘴巴就只见到一个黑洞。这洞和一双眼构成的三个黑洞,没有人见过这样只长着三个黑洞的脸。他的鼻孔还在翕动着,他的脸给人的恐怖就在于光,只有洞,让人一看就看进去,似乎连鼻毛都没有。覃红帘也算久走江湖,一向自负胆色,这时一看之下不由也觉身上倐地一下凉溲溲的,退后一步,低声叫道:「师兄」
她师兄和董半飘的惊讶也不比她少,齐齐盯着那张脸,手不由自主按住了腰间。似乎世界上所有的惨苦都集中在了那张脸上,那每一道皱纹、每一个黑洞都是这世上让人不忍触目却又无法逃避的一场苦难。那瞎子似乎也觉出了这屋里的一静,张了张干瘪的嘴巴,翕动了两下,才发出一个干涩的声音「这里、是酒馆吗」
那声音也象一个三年没开口说过一句话的人说出的一句话。他的一切惨苦、残破似乎都是对在座的每一个人的健康与完整的一场鞭笞。小苦儿颤声道:「鬼,少爷、是鬼」
只有那少年愣愣地看着那张脸,没觉得害怕。因为有另一种情绪压住了那份怕,那是同情。他握住小苦儿的手,轻声道:「别胡说八道。」他一直很少开口,这时却充满同情的对那瞎子说:「没错儿,这就是酒馆。您要不要进来喝上一杯」
他拚命压制着自已口气中的同情,生怕被那瞎子听出来伤着了自尊。
那瞎子似乎也惊异还有一个人没被自己的形象吓着,连连点头。想来是冷,他扶着拐杖的双手一直在抖,拐杖头儿在地上响得得得得得的。那少年就一推小苦儿:「那位老爷爷看不到路,你快去扶他进来。」
他的口气里颇有焦急。小苦儿想用手指着自己鼻子问「我」看他少爷不象是开玩笑。他就想笑、嘴唇动了几下都笑不出来。有心不去,可他从小就不忍拂他少爷的意,居然双膝直抖地真的走向店外。店外路黑,加上小苦儿心中害怕,很有一会儿,才把那瞎子扶进门来。一刻之间,只听到瞎子拐杖声橐橐的,加上小苦儿牙齿打战的声音。那小苦儿与那瞎子掀开门帘,已不似刚进店时的飞扬。他没穿外裤,光穿了个靴子,衬裤想来也有几天没换,上面还隐隐有点污迹,又扶着这么个瞎老头子,场面一时极为怪异。那少年看着他把瞎老头儿扶到旁边一个背风的桌子边儿坐下了,才冲小苦儿点头一笑,小苦儿忙不迭的走了回来。少年低声冲他笑道:「你很勇敢嘛」
小苦儿得他少爷夸奖,后背挺了挺,也想作出份英雄样子,无奈牙齿还是止不住地打颤,就这么苦笑道:「那圣人不是老是说,挟泰山以超北海、是不能也、非不为也,为长者折枝、是不为也、非不能也吗」
他也够赖的,到这时还想说笑话。可这笑话已说得不是很还原了。那少年拍拍他肩膀,意似鼓励,又叹了口气,吩咐店伙给那瞎老头儿送一份红糖姜水,给他驱驱寒,他要什么吃的,就给他送点儿,在他这里结帐。一时、店内紧张的空气倒被这瞎老儿的出现打断了。那红衣女子本来一早就已注意到这少年当时她一剑燃灯、艳惊四座时,就只这少年对她视若无睹;这时见他对一个素不相识的瞎老头这么好,不由注目把他好好看了看。只见那少年还也只十七、八岁的样子,斯文凝静之中不乏一丝稚气。和她一向见到的江湖侠少很有不同,不没有普通书生的酸弱之气,不由把他多看了几眼。
那少年并没察觉人在看他,小苦儿这时已缓过神来,眼睛一转,已瞧到了,用手捅了捅那少年,轻声笑道:「少爷,完了,您的胭脂劫只怕来了。」
那少年一回头,与覃红帘的目光碰了个正着。覃红帘笑了笑,那少年不由脸上一红。覃红帘就觉得心上一跳这一跳好无来由,跳过了心头还蹦蹦的,比一口气练了三遍清和剑法后的心口还乱。覃红帘不由也脸色微红,也侧过了头。她师兄正跟她说:「师妹,你说」
覃红帘全没听清,脑子里还全是那少年脸上一红时的影子。直到她师兄说完,她还在低着头忖度:他是谁不象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