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往事已矣旧人去（1 / 2）

对于叶艾来说，平城绝不是一个有着美好回忆的地方。

尽管，她在此出生，在此长大，在此得到了家族的庇护及父亲的疼爱。因为这份庇护与疼爱，她成为了一个从未爱过自己的男人的未婚妻。那些年里，她为了得到那个男人的钟情，一径地仰望，一径地期盼，直至筋疲力尽，把自己活到了尘埃之内。但，即使百般讨好，仍未能从那个男人那里得到一丝男女间的情愫。

大婚之前，在一众同是世家出身的所谓姐妹的嫉羡中，她满怀喜悦地筹备婚礼，憧憬着琴瑟和谐的婚后时光。世家小姐中，上官盈盯着那袭由锦绣坊第一大师傅缝制的嫁衣，脸上的妒色遮掩不住，口中的话也难免尖刻：“我听父亲说过了，此前叶伯伯曾担心容华毁婚，向父亲倾诉苦恼。父亲为了助你顺利嫁入城主府，已经准备联合平城贵人给城主施压，还好，父亲不必为了你开罪城主，连累了上官家。”

那一瞬间，所有的喜悦俱化作冰冷的气泡，破灭殆尽。锦绣坊大师傅精心缝制的花团锦簇、鸳鸯戏水，一针一针，皆如刺入她心际。

她与上官盈向来不睦，只不过因为两家大人的交际不得不佯装闺中姐妹。对方说些什么，她都可以当成空气一般处置。但，这一次不同。当没有人为她戳破虚假的幸福泡泡时，她还可以放任自己沉浸其内，可是，一旦被揭露，继续自欺，连她自己也觉得自己可怜到卑鄙。

所以，她找上了容华，问他有没有一点以男子的身份喜欢着身为女子的自己。

容华说，他欣赏她的善良，喜欢她的爽朗，倘若两人成婚，他会给她应有的看重与认同。

仅此而已。

她犹不死心：“如果艾儿不是叶家女儿，或者，如果叶家只是平城内的一户平常人家，城主与艾儿以另一种方式相识，城主可会喜欢艾儿么？”

“倘若你仍然是这样的性情，而本城主与你有机会了解彼此，欣赏的依然会欣赏，喜欢的依然会喜欢。”

眼前的人，只是城主，不是夫君，更不是一个即将与自己共度一生的男人。

所以，她走了，以那样的方式与他作别——

既然不能让你爱上我，至少让你永远不会忘记我。

所以，如有可能，这座平城，她永远不想归来。

然而，父亲对容缓那没由来的恨与仇，是时候告一段落了。

她与容缓相交，是她主动走近示好，而容缓在被动相交中，既不曾真正打开心扉，也远不够亲密契合。但，她信守着作为朋友应该信守的道义，奉行着应该奉行的义理，没有一样违背，没有一点过线。如此人物，令她望尘莫及。

因为有了远行，她看到平城以外的风景，发现了世界的辽阔，也便更加清楚，一个可以助容华夺下安、梁两州的女子，倘若要反击父亲针对叶家，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这一回，她借用从容缓处借来的两个女卫的手，将父亲身边的几个以搬弄是非为己任的所谓智囊尽给驱逐出门。继而，她邀请族中长辈，言明自己虽非男儿仍然挂心叶家前景的心情，并将自己与容缓的交往从头道来，认为如此时候，实在不该为叶家树立如此的强敌。倘若父亲一意孤行，自己将成为叶家新任当家，以与容缓加以转圜，免叶家于危难。

经历了一番游际的叶艾，再不是先前那个天真烂漫的闺中少女，颇有一些舌战群儒的胆识与底气。尽管族中长辈对一个女儿家成为当家存有多方疑虑，但都在她有理有据有力有利的演说下予以通过。

叶为古失去叶家当家之权。

无论如何，叶为古也不曾料到此生最大的一次惨败是败在女儿手下。眼看族中长者全数离去，没有一人再肯听他发声，叶老爷拍案咆哮如是：“艾儿，为父事事以你为先，事事为你打算，你就是如此报答为父的么？”

“爹该休息了。”面对愤怒的老父，叶艾平静道，“以前我对您说过，容缓从未对我动过任何心机，您全然不想相信，执意认为她会害到女儿，于是处处针对，以致女儿与容缓始终不能真正成为朋友。其后，女儿因为不想嫁给一个不爱自己的男子而离家出走，您又将这笔账径自加诸于容缓头上，如今居然还派杀手远赴青州刺杀于她？您可知道，以她现在的力量，只须吩咐一声，就能让叶家在一夜之间消失于平城？”

叶为古痛心疾首：“说到底，你还是为了一个外人来算计为父？那容缓给过你什么好处，让你为了她与为父反目？”

“我是为了父亲，为了叶家，才走到这一步。”叶艾眼中含泪，“但显然，无论我如何说，说什么，您都不想听，不愿听，那么，就请父亲从此颐养天年，叶家从今日开始，交由女儿替您打理。”

“你这个不孝女，果然是因为受容缓那等贱人挑唆……”

“父亲！”叶艾激愤低呼，“您果然是老了，不但听不进他人言语，思虑事情也不能做到客观周全。”

“你——”

“您对容缓的恨，并非因为女儿，而是因为您在对容缓的陷害中，从未有一次占得便宜。可是，连储何、冯逵都败在她手下，父亲又有何不甘不平？”

“你……胡说，为父几时败在那妖女的手下来着？”

叶艾想自己此刻哪怕说破嘴皮，也不能令顽固老父有所顿悟，起身道：“您安心在这院中休养吧，叶家诸事，再也不必您过问劳心。”

言罢，她径直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