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 大好事(2 / 2)
他太清楚后面那几十年的岁月走向了。
那是个像开了闸的洪水般,人人削尖了脑袋想往外冲,想扑腾进大城市奔活路的年头。
他上辈子的记忆刻骨铭心,清清楚楚地记得,到最后,整个莲花村,老屋空了,学堂静了,曾经热闹喧嚣的村庄变得稀稀拉拉。
只剩下不到百十口老弱病残,多是黄土埋了半截脖子,再没力气走出去的。
有啥法子呢?
守着这山沟沟,几辈子人靠着土里刨食,靠着进山打点野物贴补生活。
可再过不了几年光景,政策一改,那些跑山鸡,野兔子,獾子啥的,全成了挂牌子的“宝贝疙瘩”。
别说打来吃,打着灯笼都难找着几只活的,野的。
到那时节,除了撂下祖辈握着的锄头把子,像候鸟一样成群结队地往陌生的远方迁徙,还能有啥活路?!
外头的花花世界,钢筋水泥森林里的灯红酒绿,年轻人开了眼,见了世面,心就像跑出圈棚的山羊,再也收不回来了。
谁还肯回头,再往这晴天一身土,雨天两脚泥巴浆子的穷山旮旯里钻?!
那句流传了多少年的老话儿在他耳边轰然作响:
人从穷窝窝里爬出来,拼了命往福地奔,容易;尝过了福地的鲜亮滋润,再想让他憋憋屈屈地钻回穷窝窝里熬着,那是难比登天!
林阳用力踩着嘎吱作响的脚蹬子,车梁底下挂着的那个洗得发白,鼓鼓囊囊装着扳手,改锥的帆布工具袋随着车身颠簸晃悠不停。
他心里盘算得像一台飞速转动的磨盘。
他明镜似的,那人口流失的大势如同奔腾的黄河流水,滔滔而下,挡是根本挡不住的。
村子偏僻得像被世界遗落的角落,路况更是差得能颠断牛骨头。
几十年后,撑死也就通了条坑坑洼洼的乡村土路,凑合能过个小面包车,拉货的大卡车想都别想。
光指着这么条破路想发家致富,那真是老母猪想着戴金钗——白日做大梦!
城里人出走的风潮,怕是要把县城也掏空成半个壳子,走得比村里人还快、还利索。
有些地方高楼还没起几栋,房价倒像塌了半边的老屋房梁般,噼里啪啦垮下来。
如他故乡般荒凉凄清的地方,多得数不清。
前世挨饿受冻,爹娘愁苦的目光,像烧红的烙铁烫进他骨头缝里,刻在灵魂上。
重活一世,他林阳就是豁出命,也要带爹娘离开这守了几辈子薄田,只能在油灯下叹息老去的穷山沟!
那日夜喷烟的砖窑厂,就是他在红尘里插下的第一杆军旗——旗帜飘红,窑火熊熊。
但他心知肚明,这杆旗立不了多少年。
记忆深刻:窑火顶多再烧十几年。
到时候,国家为护耕地,会一刀切掉这些“吃”良田的红砖窑,全改用钢筋水泥的空心砖块。
这承载莲花村希望的窑口,终将冷却关张,夷为平地。
林阳心里透亮。
即便窑厂难逃关张的命,眼下这三五年砖瓦金贵,家家攒钱盖房的光景,也足够他们把压箱底的本钱翻倍赚回来,落下养家的嚼谷。
村里积攒的盖房钱,涓流汇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