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是谁?(2 / 2)
每一个字符,每一个逻辑节点,都与他昨晚的思维轨迹分毫不差。
一股比面对死亡更深沉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沈默的心脏。
这不是虚境对过往记忆的简单重现。
记忆重现只会复刻他脑中的画面,而眼前这块石碑,却是将他的思维成果,用一种他本人都未曾掌握的、属于“契约”的语言,“翻译”并铭刻了出来。
真正的恐怖在于此:他的思想,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正被某种未知的存在代为“说出”。
与此同时,现实世界的安全屋内,苏晚萤正紧盯着面前多屏显示的脑波监测仪,脸色煞白。
仪器上,代表沈默和小舟的两条脑电波曲线,正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近乎完美的同步现象。
每当代表沈默的α波峰值出现一次剧烈波动——那通常意味着一个新想法或一个关键推论的诞生——仅仅滞后了大约0.3秒,小舟脑中的α波便会复刻出几乎完全相同的波形模式。
这0.3秒的延迟,短得可以忽略不计,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苏晚萤脑中的迷雾。
她猛然想起了沈默曾经半开玩笑般说过的一句话,他说小舟是他“思维频率的活体中继”。
当时她只当那是一个感性的比喻,用以形容他们之间超乎寻常的默契。
现在看来,那根本不是比喻。
那条通过“摆渡人”植入沈默体内的契约黑线,就像一个永不休眠的信号发射器,在他们日复一日的近距离接触中,持续不断地将沈默的思维活动以某种无法被常规仪器探测到的形式泄露出去。
而小舟,因其天生聋哑,大脑的语言中枢区域长期处于被抑制的静默状态,反而形成了一个完美的“无声缓存器”,被动地接收着这些溢出的信号。
换句话说,他们每一次看似天衣无缝的协作,每一次心有灵犀的配合,都无异于在无意识中,共同培养着一个完美的“代语者”——一个能够代替沈默,向那个未知的契约系统“开口”的替身。
这个猜想太过骇人,必须立刻验证。
苏晚萤迅速与从虚境中强行脱离、脸色同样难看的沈默交换了眼神,无需言语,对方便已了然。
实验开始了。
沈默拿起一张白纸,用笔在上面清晰地写下三个字:“我渴了。”随即,他将纸张投入焚烧盆,火苗窜起,转瞬间便将物证化为灰烬。
整个过程中,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甚至连嘴唇都没有动一下,只是在脑海中重复着这个简单的需求。
屋内一片死寂。
苏晚萤和小舟都静静地坐着,仿佛什么也未发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大约十分钟后,一直安静得像一尊雕塑的小舟,忽然毫无征兆地站起身,径直走向角落的饮水机,接了一杯温水,走到沈默面前,轻轻递给了他。
苏晚萤的脊背窜上一股无法抑制的寒意。
他们进行了第二次实验。
这一次,沈默连纸笔都未动用。
他只是闭上眼睛,在脑海中清晰地构建出一个指令:“打开窗。”
几乎就在他这个念头成型的瞬间,小舟便站了起来,走到窗边,毫不犹豫地拧开了紧闭的窗户把手。
傍晚的冷风灌入室内,吹得人汗毛倒竖。
真相昭然若揭。
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契约系统,或许根本不需要本人开口。
只要有一个“可被代理的语言载体”存在,一个能够接收并转述其思想的“替身”在侧,就能完成整个指令的响应闭环。
此前所有试图通过物理隔绝、信息屏蔽来破解契约的行动,都注定失败。
因为他们三人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密不可分的“语言共同体”。
沈默是思想的源头,小舟是无声的转述者,而契约,则是最终的聆听与执行者。
必须切断这条代语的链条。他们必须让沈默的思想,彻底“失联”。
“有一个极端的办法。”苏晚萤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从一个恒温恒湿的金属箱中,取出了一件被丝绸包裹的藏品,“这是博物馆的馆藏,一件唐代的法器,名为‘失语铜铃’。根据文献记载,是古代高僧用于闭关时断绝妄念的工具。它的原理是以一种特殊的音频震荡,强行扰乱大脑颞叶的语言中枢,从而达到内外皆寂、不起心念的境界。”
她顿了顿,目光凝重地看着沈默:“但这是不可逆的干扰。使用过度,极有可能导致永久性的、器质性的失语。不仅是说不出话,甚至连在脑中组织语言的能力都会一并丧失。”
沈默沉默地看着那只古朴的铜铃,良久,他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了一行字,笔锋凌厉,力透纸背:“如果我说不出真相,那我还算法医吗?”
写完,他没有丝毫犹豫,主动从苏晚萤手中接过铜铃,将其置于自己的右耳侧。
他望向小舟,眼神中是全然的信任与决绝。
小舟含着泪,点了点头,拿起一根小巧的陶槌。
“咚——”
第一响。
槌落铃响,一道温润而奇异的声波钻入耳蜗。
瞬间,沈默的脑海中浮现出无数纷乱的声响,那是他童年时,在父亲的书房里,一遍遍背诵人体解剖学名词的声音。
清晰,稚嫩,却又遥远。
第二响。
铃声变得尖锐。
脑海中那些清晰的词汇,如同被投入粉碎机的玻璃,瞬间崩解、碎裂,化作一片刺耳的、毫无意义的噪音洪流,疯狂地冲刷着他的意识。
第三响。世界,彻底陷入了绝对的寂静。
不只是外界的声音消失了,更可怕的是,他内心那条奔腾不息的、由无数词语和念头构成的思维之河,也在此刻戛然而止。
仿佛有一把无形的巨剪,将他与“语言”这个概念之间的一切联系,彻底斩断。
当沈默再次缓缓睁开双眼时,他的瞳孔深处,闪过一丝非人的、近乎神性的清明。
他望向泪流满面的苏晚萤,嘴角微微动了一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然而,苏晚萤却“听”到了一句话。
那句话并非通过空气,而是如同铭文一般,直接烙印在了她的骨骼与感知之上,清晰得令人战栗:
“我不是沈默了……但我还在。”
就在这一刻,地表之上,全球范围内所有曾发生过诡异事件的旧建筑墙面上,无论砖石还是水泥,都同时渗出了粘稠的黑色丝线。
这些丝线如同拥有生命般自行蠕动、交织,在短短数秒内,于无数面墙体上,编织成了一行行相同的、无主之语:
“代语者已觉醒,真名永埋。”
夜风凄厉地拂过城市,那些黑色的字迹却并未消散,反而像是被烧红的烙铁印入皮肤一般,深深地嵌入了砖石的肌理,成为一道道永不磨灭的全新铭文。
沈默的意识沉入一片前所未有的澄澈虚无,不再有任何词语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