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落笔(1 / 2)
她笔了。
掺了铅粉的特制墨水在吸音纸上无声地浸润开,冰冷而沉重,仿佛要将文字本身钉死在纸页之上。
“庚子年,秋,九月初三。夜半,焚毁‘听冥人’相关卷宗。火中现影,疑似残响信息逆溯。灰烬自发聚拢,呈‘听’字半形。目标已锁定守门人身份,标记形成。”
她的字迹一如既往地工整、冷静,如同在撰写一份常规的尸检报告。
记录,是法医的天职,是将混乱现象转化为有序信息的唯一途径。
即便解剖的对象,是她自己。
写完最后一个字,她合上了那本封面厚重的登记簿。
指尖在触碰到深黑色封面的瞬间,却传来一阵细微的扎刺感。
苏晚萤的动作停滞了。
她低头看去,瞳孔骤然收缩。
昨天那个苍白女孩留下的、暗红色的唇印,已经消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自封面的皮革纹理之下,仿佛从纸张的生命脉络中生长出来的东西——无数条比发丝更纤细的血色纹路。
它们以一种病态的、有机的姿态,从原先唇印的位置向外蔓延,如同在显微镜下被瞬间催生的毛细血管,盘根错节,延伸至登记簿的页角。
这不是印刷,也不是污染。这是……生长。
她没有立刻去触碰,而是屏住呼吸,从桌下的盒子里取出一枚镜片——沈默遗物中,一枚用于现场勘查的高倍率便携式显微镜片。
她将镜片心翼翼地贴在那些血丝状的纹路上方,凑近了眼睛。
镜片下的世界被瞬间放大。
那些血丝并非真正的血管,而是由亿万个难以想象的微型刻痕组成。
它们密集、深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精确性,共同镂刻、拼凑出一个倒置的、扭曲的象形文字。
“耳”。
一股寒意从苏晚萤的脊椎底部猛地窜起,直冲天灵盖。
她终于明白了。
那枚唇印不是警告,更不是诅咒。
它是一次“接种”。
那个跨越了物理阻隔,拼尽全力留下的“吻”,是一支无形的疫苗,将残响的核心信息注入了她这个“守门人”的体内。
它正在用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悄无声息地改写她的身体,将她本人,打造成一个新的、活生生的信息接收端口。
她几乎能想象到沈默如果还活着,会如何评价这一现象——一种基于未知物理规则的、跨维度的信息寄生。
必须立刻隔离。
苏晚萤眼中再无一丝犹豫,她即刻启动了沈默笔记中记载的终极应急预案:“信息隔离三原则”。
这是沈默根据“听冥者”居所原型,结合古代疫病防治的民间智慧,推演出的最后防线。
她冲进储藏间,搬出沉重的工具箱。
第一步,拆卸屋内所有后天生成的金属构件。
门把手、窗户插销、台灯的金属支架、桌腿的铁质包角……所有经过现代工业冶炼的金属,在沈默的理论中,都是高效的“信息共振导体”。
她将它们一一替换为早已准备好的、未经精细打磨的原始石材和硬木榫卯。
冰冷的石块触感粗砺,却带来一种原始的安宁。
第二步,她取出那些定制的吸音特种纸,用一把骨质裁刀将其裁成均匀的条状,开始在房间四进行编织。
她的手指翻飞,冷静而专注,像是在进行一场古老的仪式。
很快,四面纯白的墙被一层厚厚的、纤维疏松的纸帘覆盖。
这不仅仅是为了物理吸音,更是为了制造一个“信息陷阱”,任何试图通过空气振动传递的异常波动,都会被这无数层多孔结构吸收、打散、消解。
最后,她走到门口。
她打开一个密封的陶罐,将里面灰白色的粉末均匀地洒在门槛内侧,形成一道清晰的界线。
那是她按照一本名为《江南疫志补遗》的孤本记载,用煅烧了七遍的人类骨粉与高纯度的硫磺混合制成的“断语之尘”。
古籍称,此物能“断绝阴言,使魂语不过阈”。
苏晚萤知道,这些看似唯心甚至荒诞的举动,未必能真正阻挡那个超越物理规则的东西。
但她必须这么做。
她必须用最严苛的逻辑和仪式,在物理和心理层面,同时制造出一个“绝对不可侵入”的场域。
让那无形的执念,因找不到任何可以附着、共鸣的介质,而自行溃散。
做完这一切,已是午后。
阳光透过铅绒窗帘的缝隙,在满是纸帘的屋中投下斑驳的光影,静谧得如同深海。
一阵规律的、轻微的脚步声在巷口响起,停在了白屋门外十步远的地方。
是舟。他按照约定,前来复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