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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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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东阳从年轻时候学的就是“台阁体”,到上了岁数,他自己也觉出“台阁体”不好的一面来了,平日写了不少拟古的诗作,虽不敢说日新月异,毕竟这推陈出新的意思还是很明确的。

可惜,在年轻人看来,“老家伙”的改变永远不够。

结果是李东阳这个“老家伙”一边自己下功夫,一边想跟李梦阳他们拉拉关系,不管文坛上也好,朝廷里也好,如果有可能的话,对这些年轻人提挈一把。可惜李梦阳他们根本不买账,一点儿不把“老家伙”放在眼里。今天李梦阳应王华之邀来赴诗会,眼看一帮当官的都围着李东阳溜须拍马,这个穷山沟里撅出来的愣杆子在一旁暗暗冷笑,满心想着要给这帮“老家伙”们一个难堪。现在有人请他“也作一首”,李梦阳也不推辞,抬起头来略一琢磨,挥笔就写:

黄河水绕汉宫墙,河上秋风雁几行。

客子过壕追野马,将军韬箭射天狼。

黄尘古渡迷飞挽,白月横空冷战场。

闻道朔方多勇略,只今谁是郭汾阳。

大才子就是大才子,这首诗写得天雷滚滚,浊浪沉沉,格局雄健,气势逼人,真就把李东阳那首盖过了,在场的人没法儿不喝彩。

哪想到一个好儿还没叫完,李梦阳抓过诗笺两把扯个粉碎,往地上一扔,操着一口土腔说了句:“啥嘛,根本看不成!”转身回到桌前又自斟自饮喝起酒来。

这是成心找别扭……

李梦阳这一下把所有人弄了个扫兴。好在这些都是人情世故的老手,眨眼工夫又找到话题聊了起来。只是再没人搭理这个浑了巴叽的愣小子了。

一片热闹中,守仁笑呵呵地凑了过来:“献吉先生好,在下王守仁。”

李梦阳看了他一眼,随口说:“好呢。”

“咱们一块儿喝两杯?”

李梦阳还是一句:“好呢。”倒了杯酒一口喝干。俩人就这么默默地对坐了一会儿,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两个年轻人初次见面,互相不熟,加上刚刚闹了一场别扭,眼下李梦阳对王华没什么好气儿,对守仁自然也有点儿看不上的意思,不太想搭理他。见守仁坐在面前不走,就故意说:“听说你两回都没考上进士?”

李梦阳话里的意思是给守仁添堵,故意气他。守仁倒不以为意,微微一笑:“别人都以考不上进士为耻,我却以考不上进士就心急为耻。”

这句话答得挺妙,也合李梦阳的口味,对守仁的敌意立刻减了几分,又问:“你是李西涯的学生?”

守仁赶紧摇手:“家父和西涯先生是朋友。”

李梦阳在这里已经待烦了,觉得和守仁还对脾气,就站起身来:“这地方闷得慌,我知道一个地方不错,王兄有兴趣吗?”

李梦阳的“地方”守仁当然有兴趣,就跟着他出来了。

李梦阳带着守仁一直走到德胜门里,在崇教坊后头一条小胡同深处有个挺破的茶馆,门上挂着一块木板招牌,上头写着三个字:“谪仙居”。

谪仙,就是唐朝诗人李白。

招牌上这三个字写得敞手敞脚,歪歪斜斜,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细品却颇有风骨。守仁刚才看见李梦阳写诗,写得一手好颜体书法,现在一眼就认出,这三个乡巴佬一样又丑又倔又个性的字是出自他的手笔。

进了门,就闻着一股刺鼻的煤烟子味儿,一间厦屋里摆着五六张油漆斑驳的破桌子,十几条歪歪扭扭的烂板凳,茶博士在柜台边上缩着头打瞌睡,也不招呼客人。屋里散坐着十来个年轻人,扎成四五堆儿,每张桌上一壶茶,也没人去喝,一个个指手画脚地吵吵嚷嚷。见李梦阳进来,这帮年轻人有的起身拱手,有的只是随便挥挥手,胡乱问候一声。李梦阳走到柜上自己拿了一只茶壶、两个缺边少角的破茶碗,抓一把茶叶末子扔进壶里,拎过茶炉上烧着的大铜壶冲了一壶茶,给守仁和自己都倒上水,这才把桌边坐着的年轻人一一介绍给他:河南才子何景明,陕西来的康海、王九思,山东才子边贡,江南才子徐祯卿、顾璘……

好家伙!敢情半个大明朝的青年才俊都在这个不起眼的破茶馆里窝着呢!

这帮年轻才子们摊手敞脚地坐在烂板凳上,喝着又苦又酸的茶末子,粗声大嗓吆三喝四,狂放傲气旁若无人,一点儿虚文俗礼的假客气都没有。现在李梦阳一来,茶馆里头更热闹了。

一落座,李梦阳就跟大伙儿讲今天怎么折腾了李东阳这个“老家伙”一下,一帮年轻人都给他叫好。李梦阳喝了口水,一只脚踩在凳子上冲一帮兄弟们喊叫:“朝廷里的‘老家伙’比粪坑里的苍蝇还多,我一个人拾弄不过来!你们这帮家伙赶紧考中进士出来做官,咱一块儿跟这帮老家伙们斗!”

李梦阳的老乡王九思说:“满朝都是这帮老头子,一个个占着茅坑不拉屎,就知道混事!等老子将来做了御史台,非把他们一个个参倒不可!”

何景明笑着说:“你一个小小的御史想参当朝阁老?人家李东阳一抬手,先把你给参了。”

李梦阳把话接了过来:“我要是做了御史,可不打算参李东阳,咱们这位阁老诗写得烂,人品还不错。”

这倒是句公道话。诗好不好且不论,李东阳是位正直老臣,人品极好。

“那你想参谁?”

李梦阳拍着桌子吼着说:“我要参,就参张鹤龄那狗日的!”

寿宁侯张鹤龄是当朝张皇后的兄弟、大明朝的国舅爷。

弘治皇帝和历朝历代的皇帝都不同,是个非常专情的人,后宫除了张皇后之外没有任何嫔妃。因为皇帝和皇后感情太好,国舅张鹤龄就仗着皇后的势力胡作非为,名声很臭,却没人敢参他,也参不倒他。

“参不倒?参不倒也要参!越是这种癞狗越要追着打,打断他的脊梁骨!”李梦阳操着一口陕西土腔高声说,“你这伙知道啥是个李梦阳?李梦阳就是‘胆’!咱这人天生就是个愣杆子,脑袋是用石头做的,不管他有啥势力,只要我看不顺眼,就拿脑袋去?!就算粉身碎骨,也要把这污浊官场?几个窟窿!”

听李梦阳放出这样的话来,一屋子的人都给他叫好!王守仁也在一旁暗暗点头,觉得跟李梦阳他们在一块儿挺对脾气,就往边儿上一坐,听他们谈论古诗,随口批评朝政,或者口无遮拦地骂着“老家伙”,倒也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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