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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浮屠是瞻,伽蓝是伊(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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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皇后贤德温顺,从不得罪人。可章惇知道哲宗的祖父英宗做皇帝的时候,他身边那位“高皇后”也是温厚贤良,从不干政。到哲宗继位,“高皇后”成了垂帘听政的太皇太后,立刻把把“三司系”一班人打个精光!现在皇帝刚主政,孟皇后看着也老实,可孟皇后是太皇太后的心腹人!倘若有一天哲宗皇帝不在了,谁知道孟皇后是不是另一位扫**“三司”的“太皇太后”呢?

——从这条根子捋下来,孟皇后其实是章惇的政敌。

至于刘婕妤,这是个轻浮没见识的妖精,仗着一副好眉目、一身好皮肉得了皇帝的宠,骄横愚昧,没有后台,不但今天夺皇后之位要靠外臣协助,日后想坐稳皇后的位子,仍然需要外臣协助。对章惇来说,这浮蠢的女人正好做他在皇帝身边的传声筒,大家各取其利,正该结盟。

所以章惇没必要在郝太监面前装蒜,这个迫害孟皇后的“同谋”,他是抢着要当的。

这事过去之后郝随再没露面,过了六七天,勾当御药院苏圭悄悄来见章惇,告诉宰相:“现已查明,召引妖僧进宫的是皇后身边的听宣夫人燕氏,此人是皇后乳母,皇后大婚以后此人进宫伴驾直到今天。所召引的尼姑法端来自京师东门外普化庵。”

御药院是个有趣的地方,表面看来这是专门给皇帝配制上用药品的地方,其实御药院隶属于入内内侍省,是皇宫中最要害的部门之一,“勾当御药院”是仅次于内侍押班的太监首领,凡宫里有什么风吹草动御药院都会极力打探,若有太监、宫女犯罪受罚,也由御药院督促“皇城司”执行,算是掌管内庭的一个“特务”部门。

“召引妖僧”一事本来是内侍押班郝随说出来的,现在郝随不来,勾当御药院苏圭却来和章惇说话,意思很明白:宫里奉承刘婕妤的不止一个郝随,苏圭也是同心同德之人。

知道了事情的具体经过和办事人的名字,章惇静下心来把这个案子梳理一遍,打算找个合适的机会把消息透给哲宗皇帝。可一连几天都有要紧公事,没来得及向皇帝开口。哪知七天后,另一位内侍押班梁从政又来拜访,明里暗里说得仍是这件事,催促章惇赶紧动手。

到这时章惇才知道,宫里三个最有势力的太监:押班内侍郝随、梁从政和勾当御药院苏圭都被刘婕妤拉拢,下决心要驱逐孟皇后。

——太监,说难听些,是趴在皇帝脚边的狗。从太监的忠奸就能看出皇帝的品行。

神宗朝也有李宪、王中正、李舜举几位押班太监,个个忠直能干,李宪出击西夏立了大功,李舜举战死在永乐城。现在哲宗面前也有几个大太监,郝随、梁从政、苏圭,都是奸邪凶残的恶狗!单看这几条狗,就知道哲宗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主子。

有这几个当权的太监在宫里呼应,章惇再不犹豫,立刻进宫来见皇帝。先奏了几件政事,到将要退出的时候才说:“臣听说宫里招了一批僧尼,不知要做什么法事。臣以为此事都有定例,皇上应该先和礼部商量,若要做水陆道场,则地点、人数、观礼的官员都要有个定数才好。”

章惇一句话把哲宗问得莫名其妙:“宫里做什么法事?朕没听说。”

见皇帝不知情,章惇忙说,“开封府推官上报御史台,说宫中有位‘听宣’叫京城外普化庵的尼姑法端进宫伺候。臣已命御史中丞邢恕派人到普化庵问过,似乎真有此事,岂不怪了……”

章惇几句话把事情捅破,人名、地名都说了出来,哲宗忙问:“你说宫里的‘听宣’召引尼姑,可知那人是谁?”

章惇故意低头皱眉想了半天才说:“好像是一位燕夫人。”

一听“燕夫人”哲宗立刻知道是皇后的乳母,等章惇一走,马上叫来内侍押班郝随,问他:“宫里有人招引尼姑来做法事吗?”

郝随满脸惊愕:“这个老奴没听说!”

“你去查问一下。”

郝随急忙退出,好一会儿才领着勾当御药院苏圭进来。哲宗问苏圭:“宫中有人做法事你知道吗?”

苏圭也是满脸惊诧:“老奴也未听说此事。刚才押班来问,老奴这才向人打听,隐约听说听宣燕夫人带了几个尼姑到皇后宫中,就去问皇后身边的供奉王坚,此人先说尼姑进宫是遵陛下诏命来替小公主祈福,奴才就问:‘小公主先已薨了,尼姑才来,怎么会是祈福?’王坚又改说是‘超度’,老奴一时问不明白,只能先来回话。”

宰相在前头指路,两个老太监在后头捣鬼,把脏水泼到皇后乳母和近侍身上,哲宗皇帝一下恼了:“皇城禁地岂容妖孽!这事务必查问清楚。”吩咐苏圭,“把尼姑、听宣、供奉太监以及相关人等带到皇城司,由你亲自审问!”又一想,此事关系重大,立刻加上一句,“命内侍押班梁从政兼理皇城司干当官,一同问案。”

哲宗远没有他父亲神宗皇帝那么精明,这件天大的案子他只派了几个太监去问,哪知道,这几个太监全是一伙的。

得了皇帝诏命,苏圭、梁从政立刻命人到普化庵拿了法端等几个尼姑,苏圭又亲自带人直入皇后宫中,当众捉了皇后的乳母燕夫人和皇后身边的供奉太监王坚。

苏圭如此凶横,就是做个样子给人看,让所有人知道皇后这次要倒霉了!

这时涉案的人都被押到皇城司,苏圭、梁从政立刻审了起来。哪知被抓的人个个咬紧牙关不肯招供。只有尼姑法端急于脱身,把自己进宫做法事的时间、地点、见过哪些人都说了出来,却也一口咬定当时只为小公主念经超度,绝无“诅咒”之事!苏圭急着立功,又依法端的供述把做法事那天在皇后身边伺候的宫女全都抓来审问,前后抓了三十来人,连打带吓,审了两天,竟拿不到一个字的供词。

古代皇帝畏惧巫毒甚于畏惧刺客!凡宫里出了巫毒、蛊惑、妖邪之类的案子,涉案之人必死无疑!那些太监、宫女、尼姑都知道在这件事上没有“宽大”一说,只要有一个人吐露一个字,所有人都别想活!况且这事本就是诬陷,让这些人如何招供?只有死咬牙关苦撑到底,只要大家都不招供,皇后就不会倒。有皇后在,这些受冤屈的人就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说实话,文治天下的大宋朝不像其它朝代那么凶邪,真宗的刘皇后、仁宗的曹皇后、英宗的高皇后、神宗的向皇后都是极有才干的人,内宫秩序井然,多少年没发生过你死我活的搏斗,苏圭和梁从政也没办过像眼下这么大的案子。现在忽然有三十多个人让他们审问,不论皇后乳母、太监宫女还是庙里尼姑个个铁嘴钢牙,一个字的口供也问不到,这两个太监竟束手无策。

然而自案子闹起来之后,刘婕妤那里一日三问,押班郝随也时时来催促,苏圭他们知道案子办不成,皇后一旦翻过手来,他们这几个太监就没活路了!把案子审到第五天,眼看实在问不出口袋,终于下了狠心,专门挑出几个凶恶的打手对被抓的人逐一用刑。开始仅是拷打,打了一阵仍然审不动,苏圭把牙一咬,先从供奉太监王坚下手,当堂命人把他的双腿打断!又提皇后乳母来问,不得口供,又当堂打折了燕夫人的双腿!让两人躺在地上哭嚎,又提尼姑法端来问。那尼姑虽然吓得要死,仍不肯招。苏圭就唤来手下,一刀割了法端的舌头……

这三件事办下来,不但被抓的人断了生路,堂上审案的人也没了退路,所有人下定狠心,无论什么酷刑都使在太监宫女身上,只要这些人的口供!打到后来,三十多人里一大半仍然不招,毕竟有几个熬不住,胡乱写了几份口供,却是前言不搭后语,看着很不像话。

对苏圭、梁从政来说案子也只能审到这里,再问下去,这三十多人转眼就死光了。好在有了几份口供,就把案子报给哲宗皇帝。

哲宗皇帝赵煦和前辈不同,这个人不学无术,莽撞蛮横,加上神宗朝破坏了台谏制度,削弱了宰相权力,“君臣共治”灰飞烟灭,哲宗大权在手横行无忌,执政以来扫**了满朝大臣,只剩孟皇后这根眼中钉还没拔掉,刘婕妤眼巴巴等着,却坐不上皇后之位,哲宗心里也在着急。如今皇后终于有了短处,正是“废后”的好机会,哲宗根本不问口供真假,立刻和大臣商量,要废皇后。

还是宰相章惇想得深,知道废皇后是大事,要给天下人一个交待,就劝皇帝:“如此大案只交皇城司去办不够稳妥,不如转到御史台落案为好。”

御史台本是一群最忠直的谏臣。可惜神宗扫**了御史台,把御史衙门搞成了一个专门制造冤案“乌台”。如今御史台掌握在章惇手里,御史中丞邢恕是章惇的亲信死党,也是个出了名的酷吏。让御史台来问这个案子果然合适。于是邢恕命亲信御史董敦逸处理这件大案。

当天,所有囚犯从皇城司押到御史台,前面审得的案卷也送了过来。董敦逸把案卷看了一遍,立刻发现其中疑点重重。董敦逸是章惇的人,这个案子的内情他都知道,忙把苏圭、梁从政请来,三人关起门来密商了一下午,把以前审案时的“漏洞”找出来,编好谎话,好在问案的时候让囚犯依他们的要求回答,把这个案子办圆。

这一天,监察御史和两个太监头子在“乌台”忙碌到半夜,总算把要准备的事都办妥了。第二天,董敦逸高坐大堂,命将人犯押上来。

片刻功夫,皇后乳母燕氏、供奉太监王坚、尼姑法端等几个首犯被带了上来。董敦逸往下一看,见这几个人都被打得皮开肉裂不成人形,燕氏、王坚各自拖着两条断腿,连跪都跪不住,尼姑法端满嘴淌血,一条舌头竟被人割去!董敦逸办案多年,从未见过这个场面,吓得六神无主,一句话也不敢问,急忙把犯人押回大牢。

几个犯人被带下去了,可大堂上血污遍地、秽臭刺鼻,场面十分骇人。董敦逸仓皇起身退回二堂,勾当御药院苏圭还在这里等着,见董敦逸回来得这么快,忙问:“案子审完了?”

董敦逸早吓得脸色惨白,直着脖子冲老太监叫道:“怎么搞的!案子尚未审明,人犯倒先打残了,这案子让我怎么问!”

大宋朝毕竟和别的朝代不同,这个朝廷颇有几分人性。办案尚能依法,对犯人轻易不用大刑。早年蔡确审办“相州旧案”的时候就有御史中丞范百禄怀疑他“逼供”,神宗立刻命人去给囚犯验伤;后来苏轼遭了诗案,那些人虽然想尽办法折磨他,却不敢任意动刑,就怕将来有人“验伤”,说不过去。

董敦逸是章惇、邢恕的亲信狗腿子,可他毕竟是个御史,心里想的仍是以前那套“依法问案”的规矩。眼看三十多个囚犯被打得血肉模糊,断肢拔舌,惨不忍睹!董敦逸吓得腿都软了,案子没审,先冲“同谋”发起火来。苏圭倒糊涂了:“大人这话是何意?”

董敦逸抓过茶壶灌了几口凉水,这才缓过气来:“办案有王法在,皇上既命御史台复查案件,咱们总要拿出几份像样的口供来。可你们把人打成这样!如此问得的口供怎能算数!”

想不到董敦逸还没审案就怂了,苏圭冷冷地问:“这案子是皇城司审办,御史台复查,怎么不算数?”

“……总要给朝廷一个交待!”

“交待什么?”

御史一连两问,太监连续两答,董敦逸愣在当场,半天才说:“这案子我审不动,你叫别人来审吧。”

苏圭冷笑道:“老奴是宫里的人,哪能管御史台的事?大人既然审不动,自己去和章相说吧。”

董敦逸身上似乎有一点天良未泯——也不多,就这么一点点。被苏太监几句狠话一唬,他那一丝天良就像风中的蜡烛,“噗”地一声,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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