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沭阳捷报传,众生百态显(2 / 2)
而是他们自己。
往日门庭冷落的苏家小院,
顷刻间成了沭阳最炙手可热的地方,
门槛几乎被踏破。
趁着七叔公被簇拥着去商量摆宴细节的空档,
苏有才和苏有德退到院子角落,
两人对视一眼,
脸上那夸张的喜悦迅速褪去,
换上了一种极度兴奋和贪婪算计的神色。
“大哥,解元…这可是解元啊!”
苏有德搓着手,
声音压抑不住地颤抖。
“往后就是举人老爷了!
见了县尊都不用跪的!
这得是多大的势?”
苏有才小眼睛滴溜溜乱转,低声道:
“何止是势!是钱!泼天的钱财!
你想想,以后沭阳县,
谁不得来巴结?
那些田土纠纷、官司诉讼,
只要咱兄弟出面,打着惟瑾的名号…
嘿嘿,还怕没人送上‘润笔费’、‘辛苦钱’?”
“还有还有!”
苏有德兴奋地补充。
“城东王员外、李乡绅他们,
家里都有子侄要读书科举的,
还不得抢着把田地挂到惟瑾名下避税?
这中间的抽成…啧啧。”
“没错!开个蒙学馆!
就说是解元公的亲叔伯开的,
还怕没人挤破头送孩子来?
束脩定得高高的!”
“要不…咱们也去金陵发展?
跟着惟瑾,在那六朝金粉之地,
随便指缝里漏点,
都够咱们吃香喝辣了!”
两人越说越兴奋,
分明已经看到金山银山在向自己招手,
全然忘了当初是如何对待苏惟瑾的,
也根本不去想苏惟瑾是否会答应。
在他们看来,自己是嫡亲的叔伯,
这层血缘关系就是索取无度的护身符和摇钱树。
苏惟瑾的荣耀,
理所当然就是他们的特权阶梯和财富源泉。
而这一切的喧嚣、算计与攀附,
都围绕着那个远在金陵、
对此尚不知情的少年。
他的成功本身,就是对所有曾轻视、
欺辱过他之人最响亮、最彻底的打脸。
他甚至无需言语,
其巍然成就已让苏有才兄弟之流显得如同跳梁小丑。
苏婉那纯粹的笑容,
更是与他这两位叔伯的汲汲营营形成了云泥之别。
县学内,赵明远教谕闻报,
抚掌大笑,畅快无比:
“好!好!好!吾道不孤!
吾早知此子非池中之物!
哈哈哈哈哈!”
后衙内,赵文萱听到喜讯,
指尖轻抚捷报上“苏惟瑾”三字,
脸颊微烫,心中如同揣了一只小鹿,
砰砰直跳,低声喃喃:
“便知…你定能的…”
城东演武场,王雪茹闻讯,
竟直接策马冲到了苏家老宅门口,
在马上兴奋地大喊:
“苏惟瑾!好样的!
解元公!回来必须请客!
请全沭阳最好的酒席!听见没?!”
她那泼辣爽利的模样,
引得众人轰笑,添了几分鲜活热闹。
城南书铺后院,陈芸娘闻喜,
呆立原地,眼圈迅速红了,
悄悄背过身拭去泪花,
将绣好的“解元及第”香囊紧紧捂在心口。
与苏家的欢天喜地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张府的死寂。
自张承宗儿子张诚被判流放,
家产抄没,张府便已败落,
只余几个老仆守着空宅。
捷报传来时,那老门房正靠着门框打盹,
被喧天的锣鼓欢呼声惊醒,
侧耳听了片刻,浑浊的老眼望向西街方向,
叹了口气,默默关紧了大门,
好似这样就能将外面的喜庆与自家的凄惶隔绝开来。
而孙府之内,气氛更是诡异。
孙志远原本正在书房里借酒浇愁,
闻听噩耗(对他而言),
先是愣住,随即猛地将手中的酒杯狠狠砸在地上!
“解元?!怎么可能!
他苏惟瑾一个贱籍书童!
凭什么能中解元?!
舞弊!一定是舞弊!”
他状若疯魔,双眼赤红,
又将桌上的笔墨纸砚一通乱砸,
咆哮声震得屋顶灰尘簌簌落下。
“我不服!我不服——!”
“逆子!闭嘴!”
一声暴喝从门口传来。
孙万年在家仆的搀扶下,
脸色铁青地站在门口,
手中的拐杖重重顿地。
“还嫌不够丢人现眼吗?!”
孙万年气得浑身发抖,
指着孙志远的鼻子骂道。
“此前老夫如何告诫你的?
此子已成大势,不可与之争锋!
你竟还在此妄言舞弊?
乡试岂是儿戏?
南直隶多少双眼睛盯着!
你这话传出去,是想让我孙家万劫不复吗?!”
孙志远被祖父从未有过的疾言厉色镇住了,
僵在原地,脸色由红转白,
嘴唇哆嗦着,却再不敢喊叫。
孙万年剧烈咳嗽了一阵,才缓过气,厉声道:
“立刻备礼!要重礼!老夫亲自去苏家道贺!”
“爷爷!”
孙志远失声,满脸屈辱。
“你若还想做孙家子孙,
就给我收起你那点可怜的自尊!”
孙万年眼神冰冷。
“是家族的存续兴衰重要,
还是你那点脸面重要?!
若再执迷不悟,便滚出孙家!”
说罢,孙万年不再看他,
在家仆的搀扶下转身离去,
背影竟有些佝偻。
孙志远瘫坐在一片狼藉中,
面如死灰。
窗外传来的阵阵欢呼声,
胜过最尖锐的嘲讽,刺得他体无完肤。
不久,孙家的马车便载着丰厚的贺礼,
低调却迅速地驶向了西街。
孙万年亲自登门,向七叔公拱手道贺,
言辞恳切,笑容满面,
俨然两家是世交好友,从未有过任何龃龉。
七叔公虽知其来意,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也只得客气接待。
沭阳城众生百态,
在这解元捷报之下,
演绎得淋漓尽致。
昔日因他落魄而冷眼旁观者,
如今堆满笑容;
曾欺辱打压他者,现在惶恐不安;
而真心待他好、予他微末温暖者,
则由衷欣喜;
更有如苏有才、苏有德这般,
亟不可待地欲扑上来,
吸附在这新晋解元的荣光之上,
吮吸利益,盘算着如何将侄儿的声势兑现成实实在在的银钱与特权。
这一切,远在金陵的苏惟瑾尚不知晓。
但他种下的种子,
已然在家乡开出了第一朵绚烂夺目的花,
也同时引来了嗡嗡作响的蝇虫。
科举之路,从不止步于个人的晋升,
更搅动着故里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