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焚城（1 / 2）
夜幕降临，室韦军大营，金顶汗帐内。
牛油巨烛将帐内照得亮如白昼，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与压抑。白日里震天的喊杀声与惨叫声似乎还在耳边回荡。各部首领（王爵）分坐两侧，脸色都十分难看，不少人身上还带着血污和烟熏火燎的痕迹。
室韦大可汗咄吉，面沉似水，高踞在虎皮汗位之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金刀刀柄，目光冰冷地扫视着帐下这些平日里桀骜不驯、此刻却有些垂头丧气的部落首领们。
“说吧…”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打破了帐内令人窒息的沉默：“今天…攻打雁门关…各部的损失…如何？统计出来了吗？”
负责统计战损的一名老千户，连忙站起身，躬身行礼，用略带颤抖的声音回禀道：“启禀大汗…今日一战…我军共计…伤亡两千三百余人…其中…阵亡一千七百余…重伤六百余…大部分…都是在午后攻城时…被守军的火油…活活烧死的…死状…极其凄惨…”
“两千三百…！”这个数字，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每一位首领的心头！帐内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虽然对于五万大军来说，这个数字并非不能接受，但这仅仅是第一天！而且是在守军兵力绝对劣势的情况下！付出的代价！更重要的是…那些被烈火吞噬的勇士，其死亡方式，对士气的打击是极其巨大的！
“第一天…就伤亡如此惨重…”咄吉可汗缓缓地重复了一遍，声音中听不出喜怒，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痛惜和暴怒，却让所有首领都心头一凛。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果然…名不虚传啊…雁门关…天下雄关…康人经营了百年的北疆壁垒…确实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啃下来的…”
他转过头，看向坐在下首的阴山王思摩，语气复杂地说道：“阴山王…你之前的判断…是对的。强攻这等雄关和后续的堡垒群…确实…太不划算了。我们草原勇士的鲜血…不应该白白洒在这冰冷的城墙下。此次南下，以劫掠为主…是上策。”
阴山王思摩连忙抚胸行礼，脸上露出一丝得意，但嘴上却谦虚道：“大汗英明！这都是大汗您的决断！臣只是…”
不等他说完，坐在他对面的巴彦尔部首领——巴彦尔王，一位以勇猛和直率着称的壮汉，猛地站起身，粗声粗气地打断了他：“大汗！臣以为！此次攻城受挫！也暴露了我军一个巨大的弱点！那就是——缺乏攻城的经验和有效手段！”
他环顾四周，声音洪亮：“我们的勇士！在草原上野战、冲锋！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汉！但…面对这种高墙深垒！我们的优势完全发挥不出来！就像…就像雄鹰被捆住了翅膀！猛虎掉进了陷阱！除了用人命去填…似乎…并没有太多好办法！这回回炮…虽然厉害…但轰塌城墙…也非一日之功啊！”
“巴彦尔王说得对！”一旁的科尔沁王也站起身，神色凝重地补充道：“大汗！时间…时间也不等人啊！眼看深秋已过…冬天就要来了！草原上的风雪…您是知道的！一旦大雪封路…我们的归途…将会变得极其艰难！如果我们不能在寒冬到来之前…迅速攻破雁门，大肆劫掠一番然后及时撤回…那么…恐怕…我们这五万大军…就要被困在这晋北的冰天雪地里…到时候…缺衣少粮…前有坚城…后无退路…那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啊！”
两位实力派首领的话，如同两把冰冷的锥子，深深地刺入了咄吉可汗和在座每一位首领的心中！攻城不利！天气严寒！时间紧迫！这三大难题，如同三座沉重的大山，压得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帐内的气氛，变得更加压抑和焦躁！
咄吉可汗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他缓缓地站起身，目光如同鹰隼一般，锐利地扫过全场，一股强大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整个汗帐！
“你们说的…都没错！”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和狠厉：“攻城！是我们的短处！时间！也确实紧迫！但是——！”
“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更不能犹豫！更不能拖延！更不能…惜命！！”他猛地拔出金刀，“铮——！”一声，狠狠地劈在身前的桌案上！将桌角劈得木屑纷飞！
“明天！天亮之后！各部！必须给本汗…全力攻城！！”他的目光，如同刀子一般，刮过每一位首领的脸：“本汗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是用回回炮轰！还是用云梯爬！甚至是用人命堆！！总之…在明天太阳落山之前！本汗要看到我室韦的狼旗！插在雁门关的城头上！！”
“谁敢…再给本汗…保存实力！谁敢…畏缩不前！谁敢…阳奉阴违！…”他的声音变得无比阴冷和残酷：“就别怪本汗…不讲情面！军法…无情！！到时候…本汗就用他全族的人头和草场…**来祭奠今日战死的勇士！！听明白了吗？！！！”
“是！！！大汗！！！”在咄吉可汗这赤裸裸的死亡威胁和强大的威压之下，所有部落首领，包括心中另有算盘的察哈尔王哈撒和暗自得意的阴山王思摩，都浑身一颤，连忙站起身，躬身领命，声音中充满了恐惧和敬畏！他们知道，这位大汗…这次是真的发狠了…明天…必将是一场更加血腥、更加残酷的…血战！！
“都下去准备吧…”咄吉可汗疲惫地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下。当所有人都退出汗帐后，他才缓缓地坐回汗位，望着桌案上那道深深的刀痕，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和疲惫。
“长生天保佑…但愿…明天…一切顺利…”他低声喃喃自语。这位草原霸主，此刻也深深地感受到了…南下劫掠这条路的…艰难与沉重。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已经…没有退路了。雁门关…必须拿下！！
帐外，北风呼啸，寒意刺骨。预示着明天的战斗，将更加残酷…
次日，黎明，雁门关外，战鼓震天！
经过了一夜的休整与恐惧的发酵，在室韦大可汗阿史那·咄吉的严令与死亡威胁下，五万室韦大军再次如同疯狂的狼群一般，对伤痕累累的雁门关发动了更加猛烈、更加不计代价的猛攻！
回回炮投射的巨石与火罐，如同冰雹一般，持续不断地砸在关墙之上！原本就多处破损的城墙，不断发出痛苦的呻吟，砖石四溅，烈焰升腾！而更可怕的是室韦军中那些精锐的弓箭手！他们被分散在前沿阵地，专门狙杀任何敢于在城头露头的守军！只要有守军试图投掷滚木礌石或者…那要命的火油罐…立刻就会招来数十支精准的利箭！
“啊！我的眼睛！”
“小心！箭！快躲！”
关墙之上，守军的伤亡数字，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攀升！惨叫声、哀嚎声不绝于耳！鲜血几乎染红了每一块墙砖！守军的抵抗，在敌人这种强大的远程火力压制和精准狙杀下，变得越来越微弱，越来越徒劳…
参将徐汇聚，盔甲上沾满了血污和烟尘，左臂也被流矢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只是简单地用布条勒住。他倚在一段相对完好的女墙后，透过垛口，看着关下如同潮水般涌来的室韦步兵和不断倒在血泊中的部下，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神中充满了绝望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老武…”他声音沙哑地对身旁同样浑身是伤的副将武副参将说道：“守不住了…真的…守不住了…破城…只是时间问题了…而且…这个时间…恐怕…不会超过一个时辰了…”
“将军！那…那我们…怎么办？难道…真要…与关…共存亡吗？”武副将喘着粗气，脸上满是悲怆和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