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9章 你还欠我一场雪(1 / 2)
春寒料峭,“她说园”中藤花落尽,唯余枯枝挂霜。
沈青梧立于无名碑前,指尖轻抚石上“记得”二字,指腹划过那道刻痕时,仿佛触到了千百亡魂的叹息。
她闭眼,冷风穿袖,骨髓深处忽然传来一阵刺痛——如冰锥扎进脊椎,又似铁链在体内缓缓收紧。
那是她强行将清明司命盘锚入人间时留下的律丝,缠绕五脏六腑,每逢节气更替便如蛇苏醒,噬咬她的血肉与神识。
线清的声音从虚空中浮起,微弱得像一缕将熄的香火:“每年清明,天地界限最薄……你体内的‘律’也会躁动。”她顿了顿,气息几不可闻,“撑不住的时候,别硬撑。”
沈青梧没答。
她只是低头,将手中那盏陶灯轻轻置于碑下。
灯芯摇曳,映出她苍白的脸。
火光里,她看见自己十岁那年跪在乱葬岗,听见师父说:“听魂不在耳,而在心。”也看见昨夜梦中,断言纵身扑向冥途之门,身影化作流光,消散于幽暗深渊。
她喉头一紧,压下翻涌的血腥气,低声开口:“今天,该轮到我说话了。”
话音落下,园外脚步声渐起。
百姓们自四面八方而来,手捧陶灯,肩披素布,脸上写满沉默的哀伤。
他们不喧哗,不跪拜,只一个接一个走入园中,在指定的位置点燃灯火,焚香叩首,然后念出那个再也无法回应的名字。
“阿娘,我给你带了你最爱吃的桂花糕……”
“兄长,仇人已伏法,我可以安心成亲了……”
“先生,书院重开了,孩子们都在读您写的书……”
每一声呼唤响起,沈青梧眉心便闪过一道青光,如同有无形的锁链正一根根扣进她的天灵盖。
她的呼吸开始紊乱,指尖发麻,膝盖微微打颤。
但她站得笔直,像一杆插在风雪中的判官笔。
第一百零七声。
是个老妇人,佝偻着背,声音嘶哑:“我儿名叫陈三郎,死在工部修河堤那年……官府说他是偷懒坠水,可他右手断了三根指头,是被活活钉死在木桩上的……求娘娘,让他能闭眼……”
话未说完,沈青梧猛然跪倒。
一口鲜血从她唇角溢出,溅落在地,竟凝成一朵诡异的黑莲形状,迅速渗入泥土。
远处观礼台上,萧玄策猛地起身。
他快步上前,伸手欲扶,却被她抬手挡住。
“别碰我。”她嗓音沙哑,像是从碎玻璃堆里爬出来,“现在我是容器,不是人。”
他停住,目光落在她颤抖的肩头,眼中掠过一丝极深的痛色。
片刻后,他解下身上那件玄黑大氅,缓缓覆在她肩上。
布料厚重温暖,带着他体温与淡淡的沉水香。
“那我也只是火炉,”他低声道,“替你烧掉些冷。”
话音刚落,他心口骤然一绞。
旧伤复发,痛如刀割。
他不动声色,只将左手按在胸口,指缝间隐约浮现出一道皮下竖瞳的虚影——那是冥途信使的印记,是他在那夜踏入禁门后,与律网签订契约所留下的烙印。
此刻,它正隐隐发烫,仿佛在回应着她体内暴动的律丝。
他咬牙压下闷哼,目光却始终未离她侧脸。
他知道她在承受什么。
清明司命盘不是凡物,它是连接阴阳的枢纽,而她,是以凡躯为基,硬生生将其镇于人间。
每一次开启祭典,都是在用生命为代价,撬动地府律网的一角。
她越强,反噬越烈。
她救的人越多,背负的怨就越重。
可她从不退。
午时三刻,天光最薄。
井边古槐上,那枚曾寄宿断言魂魄的铜铃,无风自响。
叮——
一声清鸣,撕裂寂静。
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连绵不绝,如钟鼓齐鸣,响彻全园。
百姓纷纷抬头,惊疑不定。
而沈青梧缓缓抬手,从袖中取出一片残破的白骨笔尖——那是她前世所用判官笔的最后遗物,杆已碎,毫已秃,唯有骨中残留一丝冥力未散。
她咬破指尖,以血为墨,在空中划下第一道赦令符。
笔走龙蛇,血痕未干,符文已燃。
金焰冲天而起,刹那间撕裂云层,仿佛有一只巨手拨开阴阳界壁,露出一道仅存片刻的缝隙。
“今日开禁门一刻,”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违逆的威严,“许尔等诉冤!”
话音落,天地骤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