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3章 伪·树(1)(2 / 2)
第一缕外来的、带着奇异生命力的暗金能量,触及他灵魂裂痕的瞬间——
“呃啊——!!!”
远比肉体溶解更甚的、触及存在本质的剧痛与酥麻感猛然袭来!仿佛冰冷的钢针蘸着滚烫的岩浆,刺入灵魂最深处。
但他的灵魂,那即将熄灭的冰蓝色光焰,却在这一缕外来能量的“刺激”下,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仿佛干旱濒死的根须,触到了第一滴渗入地下的毒液。
痛苦,但……确实,提供了某种“支撑”。
反向吞噬,这近乎自杀的疯狂实验,开始了。
………………
外界,猩红之海,伪树核心外围。
战斗——如果那能称之为战斗的话——仍在继续。
更准确地说,是一场单方面的、残忍而优雅的“演示”。
舞台是凝固的暗红晶簇平原,背景是缓慢蠕动、连接天地的伪树根须,以及远处那片死寂的、倒映着一切疯狂的血色海洋。
舞者之一,是蓬莱寺九霄。
她早已不复人形。左臂自肩部以下空空荡荡,断裂处被粗暴的能量灼烧封住,焦黑一片,却仍在渗出诡异的、混合着金色光点的浓稠血液。
右眼是纯粹的、吸收一切光线的苍白,左眼则燃烧着歇斯底里的金红火焰。
半边身体缠绕着自发浮现的白色发光布条,它们无风自动,如同拥有生命的触须,却又显得脆弱不堪。
她周身的能量混乱到了极点,纳米黑洞的力量、未知的白色观测之力、崩坏能、以及纯粹燃烧生命换来的狂暴意志,交织成一片不稳定的、濒临自毁的力场。
她的攻击早已毫无章法。仅存的右臂挥出,不再是精妙的剑技或拳法,而是最原始的、裹挟着所有混乱能量的砸、撕、撞。
白色的布条时而绷直如刃,时而缠绕如鞭,配合着身体不顾一切的冲撞,化作一团狂暴的、伤痕累累的旋风,一次又一次地扑向那个始终带着澹漠微笑的身影。
舞者之二,是身着黑色礼裙的伊什梅尔。
她甚至没有离开最初的位置。如同在欣赏一场与己无关的、有些吵闹的戏剧。面对九霄那足以撕裂寻常律者、粉碎山岳的疯狂攻击,她的应对轻松得令人绝望。
有时,她只是微微侧身,九霄裹挟着毁灭性能量的拳头便擦着她的裙角掠过,轰击在后方巨大的晶簇上,将其炸成齑粉,而她连发丝都未曾乱。
有时,她抬起一根手指,指尖亮起一点微不可察的银色光晕。九霄那足以扭曲空间的白色布条冲击,便如同撞上了一面无形的、绝对光滑的墙壁,在距离她身体数寸之处徒劳地滑开、崩散。
有时,她甚至只是轻轻一个响指。九霄冲刺路径上的空间便会产生诡异的折叠或延展,让她势在必得的一击莫名其妙地偏离目标,或者像是陷入了无形的泥沼,速度骤减。
戏耍。
赤裸裸的、居高临下的戏耍。
伊什梅尔的红棕色眼眸中,没有任何战斗应有的紧张或认真,只有一种研究者观察实验体濒死挣扎般的兴趣,以及一丝……澹澹的、近乎无聊的怜悯。
“为什么……不肯放弃呢?”
伊什梅尔的声音在九霄又一次被空间涟漪弹飞后,轻柔地响起,带着真实的困惑,“你的挣扎,改变不了任何既定事实。只会让你自己……更痛苦,更难看。”
“闭嘴!!!”九霄从碎裂的晶簇坑中爬起,吐出一口混杂着内脏碎片的鲜血,苍白与燃烧的异色双瞳死死锁定伊什梅尔,“把……凯文……还回来!!!”
她的声音嘶哑破裂,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风箱里挤出来的,却蕴含着不肯熄灭的执念。
“还回来?”
伊什梅尔偏了偏头,笑了,那笑容甜美而残忍,“怎么还呢?他已经成了‘树’的一部分,正在被消化、吸收、重组。很快,连‘凯文’这个存在过的痕迹,都会被彻底抹去,化为更宏大存在的一部分。这难道不是……一种升华吗?”
“胡扯!!那是谋杀!!”九霄再次猛扑上来,右拳上凝聚起一个极度不稳定、边缘开始吞噬光线的微型黑洞雏形,连同她周身所有混乱的能量,孤注一掷地轰击!这一击,几乎抽干了她所剩无几的生命力,白色的布条寸寸崩裂,燃烧的左眼流下血泪。
伊什梅尔脸上的笑容微敛。这一次,她没有再闪避或戏弄。
她伸出了那只戴着黑色蕾丝手套的右手,五指张开,对着那团毁灭的涡流,轻轻一握。
嗡——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稀释。
九霄那凝聚了所有疯狂与绝望的一击,那足以引起小范围空间塌缩的黑洞雏形,在伊什梅尔掌心前方不足一米处,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的烟花,骤然凝固。
狂暴的能量不再扩散,吞噬的光线僵在半空,连九霄前冲的姿势都定格成了一个扭曲的、奋力挥拳的瞬间。
不是时间停止,而是那一片区域所有的“运动”、“变化”、“能量传递”的概念,被某种更高层级的权限,强行“定义”为了“静止”。
伊什梅尔的手掌缓缓收拢。
凝固的攻击无声无息地开始坍缩、瓦解,不是爆炸,而是像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字迹,从存在层面被一点点“擦除”。连同九霄附着其上的意志与生命力,一同湮灭。
“呃——!”九霄定格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遭受了无形的重击,更多的鲜血从口鼻和眼中溢出。
那股支撑她疯狂战斗的力量被强行抽走、抹消,带来的反噬和空虚感几乎瞬间击垮了她残存的意识。
她腿一软,再也维持不住冲刺的姿态,向前扑倒在地,仅存的右臂勉强支撑着没有彻底倒下,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喘息。
败了。
彻彻底底,毫无悬念。在绝对的力量与规则层级的差距面前,她的疯狂、她的执着、她的牺牲,都渺小得可笑,徒劳得可悲。
伊什梅尔缓缓放下手,整理了一下并无丝毫凌乱的裙摆,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到九霄面前,微微俯身,看着趴在地上、几乎变成一滩破碎血肉与执念混合体的少女。
“可怜的小飞蛾……”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叹息,“明明那么弱小,为什么偏要一次次扑向注定焚身的火焰呢?为了那个叫凯文的少年?为了所谓‘绝不放弃同伴’的誓言?”
九霄已经发不出连贯的声音,只是用燃烧的左眼死死瞪着伊什梅尔,那眼神里除了深入骨髓的恨,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濒临崩溃的哀求。
伊什梅尔与她对视着,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红唇勾起一抹更深、更微妙的弧度。
“哦,对了。”她轻轻开口,语气轻松得如同在谈论天气,“有件事,或许应该告诉你。”
她顿了顿,欣赏着九霄眼中骤然凝聚的、近乎本能的最后一丝光芒——那是绝望深处,对任何一丝关于“他”的信息都会产生的、卑微的悸动。
然后,伊什梅尔用她那独有的、带着一丝慵懒戏谑的腔调,清晰地说道:
“那个叫凯文·卡斯兰娜的小家伙……”
“其实,还没‘死’透哦。”
轰————!!!
这句话,比任何攻击都更有效地,击穿了九霄濒临瓦解的意识防线。
燃烧的左眼,火焰猛地一滞,随即剧烈地摇曳起来。
苍白的右眼,那吸收一切光线的空洞深处,似乎也泛起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波澜。支撑着身体的右臂瞬间脱力,让她整个人彻底瘫软下去,脸颊贴在冰冷粘稠的晶簇地面上。
“你……说什么……”她拼尽全力,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气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伊什梅尔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笑容不变。
“肉体溶解,内景崩毁,存在被拆解吸收……从常规意义上讲,他确实死得不能再死了。”
她慢条斯理地解释着,如同在讲解一个有趣的实验现象,“但是呢,他的灵魂核心……或者说,他灵魂中某些最顽固、最特殊的部分,似乎还在那棵‘树’的消化系统里……挣扎。”
她刻意加重了“挣扎”两个字。
“就像一颗特别坚硬的种子,胃液一时半会儿还化不掉。甚至……”伊什梅尔歪了歪头,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还在试图从胃液里偷取一点点养分,来维持自己那微弱的‘活性’。”
这个消息,像一道撕裂无尽黑暗的、冰冷而诡异的闪电,噼入了九霄完全被绝望和疯狂充斥的心灵。
凯文……还没完全消失?还在……挣扎?
不是安慰,不是谎言(她能感觉到,伊什梅尔不屑于在这种时刻对她撒谎),而是一个更加残酷、更加渺茫,却又真切存在的……可能性。
恨意没有消失,但一种更复杂、更汹涌的情绪瞬间淹没了她——是难以置信,是一丝微弱到极点的希冀,是更深切的痛苦(因为他还在受苦),也是巨大的茫然(这代表什么?该怎么办?)。
疯狂燃烧的战意,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嗤啦一声,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身心被彻底掏空后的虚脱,以及被这个突如其来的信息冲击得一片空白的混乱。
她瘫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有异色的双瞳微微颤抖着,倒映着伊什梅尔黑色的裙摆和那片永恒猩红的天空。
战斗,停下了。
不是因为她力竭,而是因为支撑她战斗的那根“绝不接受失去”的支柱,被这句话语,微妙地……撬动了一丝缝隙。
伊什梅尔满意地看着九霄的反应。她知道,比起纯粹的毁灭,给予一丝绝望中的、残酷的“希望”,往往更能瓦解一个人最后的防线,也更能……引导出有趣的变化。
“看,我说了吧。”她轻声细语,如同魔鬼的低喃,“有时候,知道得太多,反而更痛苦。不过……”
她话锋一转,目光投向远处那株巍峨蠕动、正在消化“核心”的伪树。
“既然他还没彻底‘消化’完,或许……事情还有一点点,小小的变数呢?”
她的话语飘散在猩红的风中,留下了无尽的悬念,以及瘫倒在地、意识陷入剧烈风暴的九霄。
舞台中央,疯狂的舞者终于力竭倒下。
而帷幕,并未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