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阿麟回家记(1 / 2)
冴月麟抱着二胡,带着行李,拉紧了兜帽的边缘,小心翼翼地走在平安京外的路上。她那一头灿烂的金发被仔细地藏在了深色的斗篷之下,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小半张脸和一双好奇的金色眼睛。远远地,她已经能望见都城的轮廓,但眼前的景象却让她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这就是现在的都城,平安京吗?”她轻声自语,语气里带着难以置信。
眼前的城墙远非她想象中那般巍峨完整,相反,上面布满了大小不一的破洞和焦黑的灼痕,像是被什么巨大的力量粗暴地蹂躏过。整座城市都透着一股劫后余生的颓败气息,空气中似乎还隐隐飘散着一丝未散尽的烟味和……淡淡的妖气?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阿麟下意识地又向前走近了几步,想要看得更仔细些。
这一举动立刻引起了城门口守卫的注意。其中一个原本有些懒散的卫兵顿时一个激灵,如临大敌般握紧了手中的刀柄。他眯着眼,努力想看清斗篷下的面孔——那帽檐下似乎漏出了一缕不寻常的金色发丝?再看这鬼鬼祟祟、遮掩面容的打扮,还带着个不明乐器……
“站住!”卫兵厉声喝道,声音带着紧张过后的沙哑,“你是什么人?……打扮成这样,该不会是妖怪吧?!”最近京都刚经历了那场恐怖的百鬼夜行,所有人都成了惊弓之鸟,尤其是对任何看起来不正常的事物。
“诶?”阿麟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弄得一愣,下意识地微微抬起了头,露出了一个有些茫然又无辜的表情,看上去反而显得格外可爱。但她随即意识到情况不妙,只能无奈地轻轻笑了一声:“诶呀……”
那卫兵只觉得眼前一花,目标就没了。他使劲揉了揉眼睛,又探头张望了几下,什么都没发现。他迟疑地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那个一直在打瞌睡的同伴:“嘿……你刚才,有看见一个穿得很怪、好像还是金头发的人吗?”
同伴猛地惊醒,赶紧擦了擦口水,装作一本正经地左右看看:“什么人啊?没看见没看见!青天白日的,你小子站岗站出幻觉了吧?”他才不会承认自己刚才偷懒睡着了。
卫兵挠了挠头,又狐疑地看了看空荡荡的前方,最终也泄了气:“是、是吗……算了。”他小声嘀咕着,“就算真是妖怪,也轮不到我这种小兵来拦……本身就没多少钱,拼什么命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重新挺直了腰板,只是眼神依旧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
悄无声息地进入城内的冴月麟,此刻正穿行在平安京的街巷之中。越是深入,她心中的疑惑就越发强烈。
街道两旁的房屋许多都带着破损的痕迹,有的屋顶被掀开,有的墙壁塌了半截,焦黑的木料和碎砖瓦砾堆在路边,还没来得及完全清理干净。行人们的脸上大多带着惊魂未定的神色,步履匆匆,彼此间交谈的声音也压得很低,整个城市弥漫着一种压抑而不安的氛围。
“破坏得……好严重。”阿麟微微蹙眉,这绝非寻常事故能造成的景象。她继续沿着街道前行,忽然听到前方不远处传来一阵阵嘈杂的喧哗声,似乎有很多人聚集在那里。
她循着声音凑了过去,挤进人群外围,踮起脚尖向里张望。只见人群中央,一个穿着阴阳师服饰、但袍子略显陈旧的男人正站在那里,情绪激动地大声喊着什么。阿麟仔细一看,不由得微微一愣——这不是前些天在城外路上遇到的那个有点奇怪的阴阳师吗?
此刻的芦屋道满,正指着前方某处,声音洪亮,甚至带着几分刻意的挑衅:“安倍晴明在哪里?让他快点出来!敢不敢与我芦屋道满——播磨流第一阴阳师,堂堂正正地较量一番?我倒要看看,你这所谓名门正统的第一人,究竟有多少斤两!”
他这番豪言壮语,引来周围围观群众的一阵窃窃私语。大多数人脸上都带着怀疑和看热闹的表情。
“播磨流?从来没听说过啊……”
“这人是谁啊?口气倒不小!”
“怕不是想出名想疯了吧?居然敢挑战安倍大人?”
“就是,安倍大人可是刚刚击退了百鬼夜行的大功臣!”
“看他那身行头,哪来的野路子阴阳师……”
道满其实根本不知道安倍晴明具体在哪儿,他故意把事情闹大,就是怕对方仗着身份地位对他置之不理,或者暗中使绊子。听到周围的议论,他不但不恼,反而更加提高了音量:“哼!你们只知安倍晴明,却不知阴阳之术,博大精深,岂是一家一姓所能独占?今日我芦屋道满,便要向天下证明,每个人都有研习阴阳术的资格!正统?名门?不过是束缚才智的枷锁!”
这番话倒是让围观人群中少数几个同样出身不高、或是不得志的人眼中流露出些许认同的光芒,但更多的人还是持保留和怀疑态度。毕竟安倍晴明的声望和功绩是实打实的,岂是一个来历不明的狂徒能轻易撼动的?
就在这时,一位衣着华贵、仪态威严的公卿在随从的簇拥下路过此地,稍稍了解了情况。此人正是藤原师辅的兄长,藤原实赖。他皱着眉头打量了一下吵吵嚷嚷的道满,脸上露出不悦的神色,对随从挥了挥手:“哪来的狂徒,在此喧哗滋事,扰乱京城秩序。把他赶出城去。”
几名士兵立刻上前,就要驱赶道满。
道满见对方位高权重,心知硬抗不过,只好一边被推搡着后退,一边不甘心地大声喊道:“哼!今日算我倒霉!安倍晴明,你避而不战,是怕了吗?徒有虚名!”
“且慢。”
一个平静温和的声音忽然响起,止住了士兵的动作。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只见一位身着洁白狩衣、容貌俊雅、气质从容的阴阳师缓步走来,正是安倍晴明。他其实早就得知了消息,本不想理会这种无谓的挑战,奈何师兄贺茂保宪在一旁极力怂恿,说什么“事关声誉,不可不应”,最后几乎是半推半就地被师兄拉了过来。他心里还在无奈地吐槽,师兄明明年纪不小,连孩子都有了,怎么还像年轻时一样喜欢凑这种热闹。
贺茂保宪就在晴明身后不远处,对着他挤眉弄眼:“放心去吧晴明,师父那边要是怪罪下来,我去解释!”
晴明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上前一步,对着藤原实赖微微行礼,然后看向芦屋道满,语气平和:“在下安倍晴明。不知阁下何事寻我?”
芦屋道满见到正主出现,也收敛了刚才的狂态,仔细打量了晴明一番,倒是没再说什么贬低的话,而是认真地一抱拳:“芦屋道满。今日特来请教,既分高下,也旨在向阁下证明,阴阳术绝非尔等权贵子弟之专利!”
晴明闻言,只是微微一笑,并未在意对方话语中的刺,说道:“既然阁下意在切磋术法,此地人多眼杂,恐有不便,亦易损及民居。城中设有专门的演武场,不如移步彼处,如何?”
道满也觉得在理,点头同意。于是,两人便在众多好奇的围观者簇拥下,朝着城中的演武场走去。阿麟也混在人群里跟了上去,一路上,她也从周围人的议论声中,大致拼凑出了平安京变得如此破败的原因——不久前那场骇人听闻的“百鬼夜行”。她微微蹙眉,心里有些不解:“星暝先生他们……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呢?”但考虑到自己并不了解全部情况,她并没有贸然下结论。
到了演武场,双方站定。简单的见礼后,比试正式开始。
道满求胜心切,稍作试探后,便决定使出压箱底的手段。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急速结印,正是他苦修而成的秘术——「九字真言」!随着真言念出,他周身灵力涌动,气势节节攀升,眼看就要施展出雷霆一击。
然而,对面的安倍晴明见状却微微一愣。在他看来,对方这招虽然气势十足,灵力也颇为奇异,但准备时间过长,且运转之间颇多破绽,简直像是把所有的力量都孤注一掷地堆砌起来,却疏于变通与防守。
就在道满最后一个“前”字即将出口,力量酝酿到顶点欲发未发之际,晴明动了。他并没有施展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法术,只是并指如剑,看似随意地向前一点——一道精准而凝练的灵力束瞬间射出,恰到好处地打断了道满的施法节奏!
道满只觉得胸口一闷,凝聚起来的力量骤然溃散,反噬之力让他气血翻腾,差点岔了气。他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又惊又怒,指着晴明喊道:“你!你不讲武德!居然偷袭打断我施法!”
晴明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表情,解释道:“芦屋阁下,切磋比试,自然要随机应变。难道阁下认为,我必须站在原地,硬接你的全力一击,或是只能闪避,才算公平吗?这并非擂台较技,而是术法之争,抓住时机打断对方施法,再正常不过了。”
道满一时语塞,明知对方说得在理,但心里还是憋屈得慌。他梗着脖子道:“刚才是我大意了!再来!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少本事!”说着,他再次催动灵力,准备新的攻势。
就在两人再度交锋,围观人群注意力高度集中之时,一阵悠扬而略带哀婉的长笛声,不知从何处幽幽地飘了过来。
这笛声对普通人来说似乎并无特别之处,但传入冴月麟耳中,却让她浑身猛地一颤!她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一阵强烈的眩晕感和困意如同潮水般袭来,眼前的景象都开始微微晃动模糊起来。
“糟糕……这笛声……是针对妖怪的?!”阿麟立刻意识到不妙,强忍着不适,想要挤出人群,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她带着自己的行李,踉跄着朝人少的地方走去。
然而,刚走到一处相对空旷的街角,两个身影便拦在了她的面前。
其中一位老者,神情肃穆,目光如电,正是阴阳头贺茂忠行。他身边站着一位气质儒雅、腰间佩着长笛的男子,虽然不再年轻,但眉目间仍可见俊秀之姿。
贺茂忠行对着身旁的男子拱手道:“中务大辅殿,此次多亏您以这‘退魔之音’引出妖气,否则老夫恐怕难以轻易锁定这妖物的踪迹。”
那位被称作“中务大辅”的男子——源博雅,轻轻摇头,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遗憾:“贺茂卿不必多礼,在下不过是略尽绵力,略通音律罢了。真正的降妖除魔,终究还需倚仗诸位专业人士。只可惜,百鬼夜行那晚,我恰巧外出不在京中,未能与诸位并肩而战……”
他们的目光同时落在了被笛声逼得显露出些许不适、甚至周身开始不自觉弥漫出淡淡妖气的冴月麟身上。
阿麟心知躲不过了,只好努力露出一个尽可能无害的笑容,试图解释:“那个……我,其实并没有恶意的?只是路过这里……”
但贺茂忠行显然不会听信一个陌生妖怪的说辞。他二话不说,立刻出手,施展出高强的阴阳术。阿麟本身并非擅长战斗的类型,又被源博雅的笛声所克制,几乎没多少反抗,就被贺茂忠行迅速制服,打昏了过去。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刚刚在演武场那边被打倒的芦屋道满,恰好远远看到了这一幕。他认出了那个被抓住的金发少女正是之前给予他帮助和鼓励的冴月麟,情急之下大喊出声:“等等!她……她可能是个好妖怪!为什么不分青红皂白就抓人?!”
“好妖怪”这个词在此刻刚刚经历百鬼夜行、人心惶惶的平安京,简直是捅了马蜂窝。围观的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愤怒和恐惧的情绪被点燃,各种指责和谩骂涌向道满。
安倍晴明见状,眉头紧皱,心知不能让道满再说下去,否则他自身难保。他立刻对道满厉声道:“芦屋阁下,比试已分胜负,还请阁下遵守约定,即刻离开!”同时暗中示意士兵赶紧将道满“请”出城去,这实际上是在保护他免遭群情激愤的波及。
而昏过去的阿麟,则被贺茂忠行用符咒绳索捆缚结实,抬了下去。贺茂忠行打算将她带回去仔细审问,或许能挖出更多关于妖怪的信息。
这场突如其来的骚动,也恰好被外出购置日常用品的上白泽慧音看在眼里。身为半妖的她,最近本就因为百鬼夜行的事,感受到周围人类投来的异样目光增多(尽管有稗田家的担保和她多年来积累的声誉,暂时还没人敢直接找她麻烦),此刻又亲眼目睹不知何时返回东国的故人被阴阳寮当众抓走,心中不禁一紧。
她立刻转身,快步朝着稗田宅邸的方向走去,秀美的眉头紧紧蹙起。这件事,必须尽快告诉星暝先生他们才行。
等慧音急匆匆地赶回到稗田宅,心里正盘算着有什么能用得上的法子,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稚嫩却沉稳的声音:
“慧音老师,您是遇到什么急事了吗?看起来神色很匆忙呢。”
慧音一回头,看见稗田阿尔正站在廊下。她年纪虽小,可那双眼睛透出的神情却远比外表成熟。慧音叹了口气,将方才街上的见闻一五一十说了出来:“是我一位很久以前认识的朋友,叫冴月麟……她刚回到东国,没想到就被阴阳寮的人当众抓走了。我必须得想办法救她,可是……”她说到这里,语气低落下去,“单凭我的力量,根本做不到。”
阿尔安静地听完,微微偏头想了想,开口说道:“既然这样,不如请星暝先生他们帮忙?如果是他们的话,应该不难。”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慧音眉头蹙得更紧,“可他们现在都在南海道那边,离这里太远了……阿麟等不了那么久。”
阿尔却轻轻摇头,语气平和地说:“慧音老师,为什么一定要我们去找他们呢?不能让他们主动来找我们吗?”
慧音一怔:“你的意思是……”
阿尔继续解释道:“妖怪那边在城里肯定安插了眼线。如果平安京里发生足够大的动静,他们一定会知道——说不定麟小姐被捕的消息已经传过去了。但为了保险起见,我们不如自己制造一起事件,吸引他们的注意。”
慧音立刻明白过来,这确实是个办法,但新的问题来了:“可是……要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才算得上是‘大事’?而且要能确实惊动到星暝先生他们……”
阿尔微微一笑,那双早慧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我知道有个地方,一旦出事,他们一定会收到消息。”她稍作停顿,声音轻却肯定,“而且很快。”
慧音稍一思索,顿时脸色一变,声音不由得压低了:“你该不会是说……?”
阿尔依旧带着那不符合年龄的沉稳笑容,点了点头:“我是稗田家的家主,慧音老师。您放手去做就好,后果由我来承担。”
与此同时,博丽神社里弥漫着一如既往的闲散气氛。
星暝瘫坐在廊下,有气无力地朝着灵梦的方向张嘴:“灵梦——啊——”
灵梦正拿着一个水灵灵的桃子,瞥了师父一眼,顺手就把桃子塞给了旁边眼巴巴望着的星焰:“想吃自己拿嘛,师父。”
星焰开心地接过桃子,“咔哧”咬了一大口,欢快地跑开了。
“好累啊……不想动……”星暝哀叹一声,眼珠一转,又有了主意,“留琴!”
留琴应声出现:“什么事,星暝先生?”
“是‘星暝大人’!大人!Saa!懂不懂?”星暝试图纠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