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假面疑云(2 / 2)
丽丽姐的眼神里先闪过一丝极淡的惊讶——瞳孔微微一缩,指尖转着发簪的动作顿了半秒,显然她也从没在青姑会见过这个女人。但那惊讶转瞬即逝,快得像错觉,下一秒她已恢复惯有的镇定:修长的手指捏住蛇形发簪的尾端,轻轻拔出,再重新斜插进油亮的发髻里,铜制蛇身擦过发丝,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她开口时,用的是带着早年在首尔混江湖的老派腔调的韩语,尾音拖得极长,像根慢悠悠探向猎物的钩子,每一个音节都透着掂量与审视:“??,?????,????(好啊,那你说说,是谁?)”红宝石蛇眼的光落在女人身上,像在评估她的分量。
女人没半分迟疑,往前迈了一步。脚上的黑色短靴式高跟鞋踩在粗糙的水泥地上,发出“笃”的一声脆响——那声音利落、坚硬,和青姑会韩国成员常穿的软底绣花鞋踩出的闷响截然不同,显然是便于快速行动的款式,鞋跟处还沾着点户外的黄土。
她抬手时,动作精准得像在瞄准,食指点向站在丽丽姐身后的魅姬。指甲修剪得极短,边缘磨得光滑,指节处有层浅褐色的薄茧,是常年握武器或器械留下的痕迹,与青姑会女人们养得纤细的手指格格不入。声音依旧清冷得没有半分起伏,像冰块撞在铁板上,字字清晰:“?????.???.(是她,魅姬。)”
“什么?!”
人群像被投入了惊雷,瞬间炸开了锅。工藤千夏的短刀“唰”地从和服袖中抽出来,刀刃泛着冷光,她往前冲了半步,墨色裙摆扫过地面,发出“刺啦”的摩擦声。青姑会的女人们纷纷往后退——穿和服的日本成员踩着木屐踉跄躲闪,木屐齿磕在地上“咔嗒”乱响;着泰裙的泰国姑娘互相拉扯,银镯碰撞的“叮铃”声混着惊呼;连穿韩服的成员都往后缩了缩,广袖扫过旁边人的胳膊,布料摩擦的“窸窣”声此起彼伏。议论声、倒抽冷气声、器物碰撞声缠在一起,把大厅搅得像翻涌的泥潭。
魅姬的脸色“唰”地褪尽了所有血色,比墙上剥落的石灰还要惨白,连嘴唇都变得毫无血色。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脚后跟重重撞在身后的铁皮书架上,“咚”的一声闷响震得书架摇晃,几本封皮发黄的旧情报册“哗啦”一声掉下来,书页散开,砸在她脚边的细沙上,扬起一阵尘雾,细沙溅得她赤着的脚踝发痒。
她像疯了似的扑到丽丽姐脚边,膝盖“咚”地砸在水泥地上,疼得她浑身一颤,却顾不上半分。双手死死抓着丽丽姐的藤椅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几乎要抠进藤条的缝隙里。声音是带着哭腔的尖啸,用中文喊得撕心裂肺,眼泪混着鼻涕往下淌,糊了满脸:“丽丽姐!您相信我啊!我真的没杀音美!她是血口喷人!是诬陷!我跟了您五年啊!从首尔跟着您到湄公河,您的起居、布防的账目全是我管,我怎么可能做这种背叛您的事!”
丽丽姐的眉头拧成了疙瘩,眉峰处的皱纹深得能夹进细沙。她抬起右脚,用鞋尖狠狠拨开魅姬抓着扶手的手——动作不算重,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嫌恶,鞋跟蹭过魅姬的指节,发出“嗤”的轻响。她没立刻发火,连蛇形发簪都没再转动,只是垂着眼睨着地上瘫软的魅姬,瞳孔里蒙着层淡淡的雾——显然,魅姬这副失魂落魄、哭嚎不止的模样,反倒让她起了疑。毕竟是跟了自己五年的左右手,若真没鬼,该是愤怒的辩驳,而非这般溃不成军的慌乱。
泰籍佣兵阿猜挠着头,指尖像耙子似的把原本就凌乱的头发抓得更乱,发间还沾着几根细沙。他侧过身,用胳膊肘撞了撞身边的越南佣兵,嘴里嘀嘀咕咕地用泰语说道:“?????????????????????????????????????????????????…上个月军火交易出问题,还是她帮丽丽姐压下去的(魅姬?她为什么要杀山田?她可是丽丽的左右手啊…上个月军火交易出问题,还是她帮丽丽姐压下去的)”说话时,他的眉头皱得能挤出水,眼白里的红血丝更密了,显然怎么也想不通这层逻辑,指尖还无意识地敲着AK47的枪身,发出细碎的闷响。
吉米也皱起了眉,眉骨压得眼皮低垂,遮住了眼底的情绪。他弯腰捡起地上那根被踩扁的烟蒂,指尖捏着焦黑的过滤嘴,嫌恶地甩了甩上面的沙粒,用带着浓重澳洲口音的英语低声骂道:“bullshit!akie'sLily'sright-handwoan,sheevenhahearsdealwiththebursestonth!Yaadawasjtarookieonpatrol—whywouldshekillher?(胡说八道!魅姬是丽丽的左右手,上个月和缅甸人的军火交易还是她经手的!山田不过是个巡逻的新人,她为什么要杀她?)”骂完,他把烟蒂狠狠摁在水泥地上碾了碾,火星溅起又熄灭,留下一圈黑印,语气里满是不屑与困惑。
我死死盯着那个“韩国女人”,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碎胸骨,连耳后都能感觉到血管突突的搏动。她身上的疑点多到像扎满了刺,每一个都戳破了“青姑会成员”的伪装:
她穿的深灰色北约制式作战服,领口内侧缝着的标识已经褪色,却能隐约看出“cp”的俄文缩写——那是苏联时期特种部队的旧标识,青姑会的服装从没有过任何军事制式的印记,更别说俄文标识;她的韩语虽然流利得挑不出错,可每句话的尾音都带着极淡的俄语卷舌音,像是后天刻意模仿时留下的痕迹,不像母语者那般自然流畅;最关键的是她的右手——虎口处有个硬币大小的淡褐色枪茧,边缘磨得光滑,是常年握持狙击步枪枪柄留下的独特痕迹,而青姑会的韩国成员大多擅长短刃与毒针,别说狙击枪,连长枪都极少触碰。
她绝不是青姑会的人,甚至可能根本不是韩国人。
她是懂韩语,甚至说得比青姑会里不少韩国成员还要流利,可那身北约作战服、虎口的枪茧、尾音的俄语余韵,没有一样能和“青姑会原本的成员”挂上钩。那她是谁?是其他势力派来的卧底?还是和赫猜有仇,刚好借这事搅局?为什么偏偏帮我?是想利用我达成别的目的,还是真的知道真相?无数个问题像乱麻缠在脑子里,心脏跳得更急了,连呼吸都带着滞涩——她到底是敌是友?
魅姬还在地上哭嚎,身体抖得像被狂风卷过的筛糠,后背贴着冰冷的水泥地,却止不住地抽搐。她的头发散了大半,几缕黏在满是泪痕的脸上,右手指甲深深抠进掌心,掐出几道血印。用中文反复喊着,声音嘶哑得像破锣,每一句都带着哭腔的颤音:“丽丽姐,是她陷害我!她根本不是咱们青姑会的人!您看她穿的衣服——那是军靴!那是作战服!还有她的手,全是茧子,根本不是咱们会里姑娘的手!她的话不能信啊!”她一边喊,一边往前爬了半步,膝盖在地上磨出细碎的声响,却被丽丽姐冷冷的眼神逼得不敢再动。
丽丽姐没理魅姬的哭喊,连眼皮都没往她那边抬一下,目光像两道冷箭,死死锁在“韩国女人”身上。她的蛇形发簪在发髻里微微晃动,红宝石的光映在眼底,透着不容置疑的锐利,用韩语问道,语气平静却带着千斤重的压力:“????????????????????????(证据呢?你亲眼看见她了吗?)”
女人没有半分迟疑,甚至没看地上的魅姬一眼,右手飞快探向作战服的胸袋——那动作流畅得不像话,手指掀开袋盖、夹取物品的弧度精准而稳定,绝不是临时翻找的慌乱模样。下一秒,她的指尖捏着一个透明密封袋递了出来,袋口封得严严实实,能清晰看见里面的东西:半枚破碎的蓝色指甲片,边缘还沾着点暗红的血渍,指甲片上镶嵌的细小水钻掉了大半,只剩两颗粘在上面,折射着微弱的光——正是魅姬昨天还贴着的那款水钻美甲,当时她还跟青姑会的姑娘们炫耀过,说这是从曼谷特意带回来的限量款,可此刻魅姬的右手食指指甲光秃秃的,只剩下淡淡的胶痕,与密封袋里的碎片刚好能对上。
“???????????????????.(山田音美的指甲缝里嵌着这个。)”女人的声音依旧清冷,指尖捏着密封袋的边缘,轻轻晃了晃,让血渍和水钻更清晰地暴露在众人眼前,“??????????????????,?????.(魅姬昨天还做着这个蓝色美甲,现在却没了。)”
话音刚落,人群里响起一阵倒抽冷气的声响——青姑会的姑娘们都见过魅姬的美甲,此刻再看她光秃秃的指甲,眼神里的怀疑瞬间浓了几分。魅姬的哭声猛地一顿,像被掐住了喉咙,脸色从惨白变成了青灰,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半个反驳的字。
女人顿了顿,指尖捏着密封袋没动,另一只手已经探向作战服的侧袋——动作依旧流畅得像演练过千百次,指尖拨开袋口的瞬间,就夹出一个拇指大小的透明玻璃瓶。瓶身光溜溜的,没贴任何标签,只有瓶口缠着圈细麻绳防漏,里面的透明液体微微发黏,倒过来时能看见液体顺着瓶壁缓缓流淌,在底部聚成一小团,还挂着浅浅的水痕。
“????????????????????.(这是从魅姬的化妆包里找到的毒液。)”她的指尖轻轻敲了敲瓶身,透明液体随之晃动,黏腻的质感清晰可见,“????????????????.?????????????,?????????????.??????????????.(和山田音美体内的毒素完全吻合。我是首尔大学医学系出身,做过神经毒素研究,这种毒素很好辨认。)”
她的语气没有半分炫耀,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感,连“首尔大学医学系”几个字都咬得格外清晰,像是在刻意增强说服力。
魅姬的哭声突然停了,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喉咙。原本还在抽搐的身体猛地僵住,随即像泄了气的皮球般瘫坐在地上,后背重重靠在书架上,却连疼都没反应。她的脸瞬间褪成纸灰色,比地上的水泥地还要苍白,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神涣散得厉害,瞳孔里没有半点焦点,像蒙了层厚厚的雾。
过了几秒,她才终于找回嗓子,声音细若蚊蚋,却带着绝望的颤音,反复重复着那几句:“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是赫猜…是赫猜逼我的…他抓了我弟弟…丽丽姐…我没办法…不是我…”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水泥地,指甲缝里嵌满了细沙,指尖磨得发红,却浑然不觉,整个人像丢了魂魄。
我却没心思管魅姬的失态,视线像被磁石吸住,死死锁在那个女人身上。她说话时,左手看似随意地垂在身侧,指腹却无意识地蹭了蹭腰间右侧——那里的作战服布料比别处略鼓,形成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凸起,边缘还能看出缝线的痕迹,明显是人为缝上去的暗袋,十有八九藏着微型通讯器。更让我心头一紧的是她的眼神:刚才提到“毒素”时,她的目光扫过我,没有半分陌生人的好奇,反而带着一种熟悉的审视,像组织里执行任务时,同伴间用眼神确认身份的默契,那眼神里的锐利与了然,绝不是偶然。
丽丽姐的目光在密封袋里的指甲片和瘫软的魅姬之间转了两圈,原本转得飞快的蛇形发簪突然慢了下来,铜制蛇身擦过藤椅扶手,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她的眉头拧得更紧,红宝石蛇眼的光落在魅姬脸上,带着冰冷的审视——显然,魅姬的崩溃和那句“赫猜逼我的”,已经让她心里有了判断。
下一秒,丽丽姐突然抬眼,用流利的泰语对身边的两名保镖下令,语气冷得像冰,没有半分犹豫:“??????????????????????,????????????????,???????????,??????????????????????????????????????(先把魅姬抓起来关着,关到地下二层,双重上锁,不准任何人探视或交谈)”
她顿了顿,指尖用力按住发簪的蛇头,把藤椅扶手扎出个浅坑:“派两个人守在门口,她敢多说一个字,直接堵上嘴——等我查清楚赫猜的底细,再处置她。”
两名保镖得令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住魅姬的胳膊。她的身体软得像没骨头的破布,整个人挂在保镖的臂弯里,双腿拖在地上,脚后跟蹭过水泥地,划出两道浅白的痕。头发散得乱七八糟,几缕黏在满是泪痕和鼻涕的脸上,右眼的假睫毛掉了半根,耷拉在眼睑上,狼狈得没了半分往日打理布防账目的利落。
嘴里还在无意识地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蚊子叫,却字字清晰地钻进每个人耳朵里:“是赫猜…是赫猜逼我的…他在曼谷抓了我弟弟,关在码头仓库里…他说不杀音美,就把我弟弟沉湄公河…丽丽姐…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
赫猜?
这两个字像颗炸雷,瞬间在大厅里炸开新的骚动。青姑会的泰国成员脸色骤变,交头接耳地用泰语急促交谈,银镯碰撞的“叮铃”声里裹着惊慌;雇佣兵们也炸开了锅,阿猜猛地拍了下大腿,用泰语骂了句脏话,吉米则皱着眉摸出根新烟,却忘了点燃——赫猜是湄公河沿岸最大的军火贩子,和青姑会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怎么会突然掺和进来?
丽丽姐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像蒙了层浓墨,连唇色都变得发暗。她捏着蛇形发簪的指节泛白,用力把铜制蛇头往藤椅扶手按去,“咔”的一声轻响,蛇头尖儿直接扎进了木头里,留下个深黑的小坑。她没说话,可周身的寒气像结了冰,连旁边的保镖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人群的骚动渐渐平息,可我心里的疑云却像被泼了水的墨,晕得越来越大。那个“韩国女人”已经收起了密封袋和毒液瓶,正转身准备退回青姑会的人群——她的脚步很轻,短靴踩在地上几乎没声,深灰色的作战服在一众淡色和服、墨色韩服里格外扎眼,却又透着种融入环境的刻意。
我突然开口,用只有在特殊任务中才会使用的俄语低声问道,每个音节都压得极轻,刚好能传到她耳朵里:“tыkтo?n3kakonopгahn3aцnn?(你是谁?哪个组织的?)”
她的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电流击中,往前迈的脚步硬生生顿了半秒。随即缓缓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可眼神里却闪过一丝极淡的震惊——那震惊转瞬即逝,快得像错觉,下一秒就恢复了惯有的清冷。她没有开口回答,只是对着我微微点了点头,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可眼神里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确认,像暗语对接成功时的默契。
做完这个动作,她没再停留,转身走进了青姑会的人群里。深灰色的作战服很快就和周围的布料颜色混在一起,只留下个晃动的高马尾,眨眼间就没了踪影,仿佛从未出现过。
俄语?她真的懂俄语!
我心底像被重锤砸了一下,惊得指尖都微微发麻。青姑会的韩国成员我虽不算全熟,但也知道个大概——大多是土生土长的釜山姑娘,少数来自首尔,日常交流要么说韩语,要么学几句基础中文应付任务,连英语都说不利索,更别说俄语这种小语种了。别说开口说,怕是连“cпa6o(谢谢)”这样简单的词都没听过。这个女人,不仅能听懂我的暗语,还能用眼神回应,绝对不是表面看上去的“临时混入的韩国人”那么简单,她的身份里藏着天大的秘密。
丽丽姐已经走到我面前,她的脚步声很轻,藤编拖鞋擦过水泥地几乎没声,却带着无形的压迫感。蛇形发簪的红宝石尖端轻轻碰了碰我的作战服衣襟,冰凉的触感透过布料传过来,像蛇信子舔过皮肤。她用中文开口,语气比刚才缓和了些,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看来是我错怪你了。婚礼照常准备,布防的事不能出岔子,别让这事影响军心。”
她顿了顿,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极低,只有我们俩能听见,连呼吸都带着淡淡的檀香与硝烟混合的味道:“不过…查清楚那个女人的身份。青姑会的韩国成员我都有备案,姓名、籍贯、入会后的任务记录一清二楚,没有这号人。”红宝石的光扫过我的眼睛,带着毫不掩饰的警惕,“她不是善茬,别被她当枪使。”
我点头应下,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往青姑会人群的方向瞟——刚才那个女人消失的位置,只剩下几个穿韩服的姑娘在低声交谈,深灰色的作战服早已没了踪影,仿佛她从未出现过。
肖雅紧紧抓着我的手,她的掌心全是冷汗,湿腻的触感蹭得我手腕发痒,手指还在微微发抖。她凑近我的耳边,用只有我们俩能听见的声音小声说,嘴唇几乎要碰到我的耳廓,带着急促的呼吸:“她是谁啊?刚才她看你的眼神…好吓人,不是陌生人的那种好奇,像认识你很久了,眼神里还有种说不出来的冷意。”
我没说话,只是反手握住她的手,试图用掌心的温度安抚她的慌乱。喉咙里像堵着团湿棉花,连呼吸都觉得滞涩——这盘局比我想象的还要乱,乱得像缠成死结的渔网。
夏川由美加的嫁祸还没彻底拆穿,她袖口那枚少了半片花瓣的毒针,还藏着杀人嫁祸的铁证;魅姬的崩溃扯出了赫猜,那个湄公河沿岸最狠的军火贩子,突然掺和进来,谁知道他憋着什么毁天灭地的心思;还有这个顶着“韩国人”名头混入的神秘女人,她懂俄语、有军方背景、握有精准证据,却偏偏在最关键的时刻帮了我,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这三个人像三条缠在一起的毒蛇,每条都吐着致命的毒信,藏着见不得光的算计。而我,不知不觉间已经站在了这张阴谋网的正中央,往前是陷阱,往后是深渊,连呼吸都带着被毒蛇盯上的寒意。
吉米不甘心地啐了一口,黄褐色的唾沫星子“啪”地砸在水泥地上,溅起细小的沙粒,黏在他战术靴的纹路里。他用带着浓重澳洲口音的英语狠狠骂了句“Fuckthisshit”,尾音扯得又长又糙,满是没讨到便宜的憋闷怒火。转身时,右脚狠狠踹在旁边的旧木桌腿上,“咚”的一声闷响震得桌面发颤,上面堆着的布防文件滑落几张,边角蹭着地面起了毛。他没回头,肩膀绷得像块冻硬的铁板,双手攥成拳头,怒气冲冲地踩着“咚咚”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战术靴碾过细沙的声响老远都能听见。
工藤千夏走到我面前,右手虚握短刀刀柄,将闪着冷光的刀刃缓缓推入和服袖口的黑色刀鞘——“唰”的一声轻响,刀身与鞘壁摩擦的细响在寂静里格外清晰。她的指尖还在微微发颤,显然刚才拔刃对峙的冲动耗光了她仅剩的力气。用日语低声开口时,声音像蒙了层砂纸,带着浓重的疲惫:“すみません、袈沙君。先ほど…误解してしまいました。音美のこと…公道を还してくれて、ありがとう。(对不起,袈沙君,之前…是我误会你了。音美的事…谢谢你还了她公道。)”她的眼神耷拉着,眼底布满细密的红血丝,眼角那道早年被刀划伤的疤痕在晨光里泛着淡淡的红,连说话时的气息都透着难以掩饰的倦怠,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
夏川由美加也跟着走了过来,粉色樱花和服的裙摆扫过地面,留下浅淡的擦痕,袖口的绉绸被风吹得轻轻晃。她的眼眶依旧红通通的,像是刚哭过一场,甚至鼻尖都泛着刻意憋出来的粉红。用日语开口时,声音裹着精心伪装的哽咽,尾音还带着细微的颤音:“袈沙君、すみません。私も先ほど君を疑ってしまいました…あまりにも焦ってしまったので。音美は…私たちは幼い时から一绪に育ったのです。(袈沙君,对不起,我刚才也怀疑你了…是我太心急了。音美她…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她抬手用指腹轻轻擦了擦眼角,动作轻柔得像怕碰坏了脸上的假表情,可那所谓的“泪痕”连睫毛都没打湿,指尖划过皮肤的弧度僵硬得可笑。
我的目光死死锁在她的袖口——绉绸布料下,那枚她常年藏在暗袋里的樱花瓣毒针,针尾的粉白花瓣明显少了半枚,边缘的缺口参差不齐,甚至能看见被血浸过的深粉痕迹。这枚残缺的花瓣,和山田音美胸口插着的那枚毒针尾端,纹路、缺口、甚至花瓣褪色的程度,都一模一样。
我冷笑一声,嘴角的弧度冷得像冰,根本没接她的话。真相像被慢慢拨开的迷雾,渐渐露出狰狞的轮廓:夏川由美加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她根本就是想借杀山田音美嫁祸于我——用自己标志性的毒针做幌子,再散播“私情”的谣言搅浑水,好让我百口莫辩,死无对证。可她没料到,魅姬早被赫猜用弟弟的性命胁迫,抢先一步对山田下了手;更没料到,半路会杀出个借“韩国人”身份混入的神秘女人,拿着指甲片和毒液的铁证,硬生生把嫌疑引向魅姬,彻底搅乱了她的局。
只是那个女人…她到底是谁?是冲着赫猜的军火生意来的,想借这事搅黄他和青姑会的潜在联系?还是想趁机渗透青姑会,目标从一开始就是手握布防权的丽丽姐?又或者…她的目光从始至终都锁在我身上,帮我只是为了让我成为更关键的棋子?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后颈的冷汗就又涌了上来,黏腻地贴在作战服上,凉得刺骨。
晨光终于挣脱了夜色的束缚,从大厅破损的窗棂斜斜切进来,在积灰的水泥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不是规整的方形,是被窗框、窗棂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形状,像被人撕碎的旧纸片,有的地方亮得刺眼,有的地方却还嵌着未散的暗纹。细小的浮尘在光柱里翻飞,像无数个悬而未决的疑问,明明在光亮里,却透着说不出的滞涩。
可这好不容易透进来的光亮,却连半分人心底的阴影都照不亮。
夏川由美加转身时,袖口那枚残缺的樱花瓣针尾还在轻轻晃,粉色的绉绸裹着淬毒的算计,那副红肿的眼眶、哽咽的语调,全是一戳就破的伪装,底下藏着的是置我于死地的狠劲;魅姬瘫软在地时的喃喃自语还在耳边回响,“赫猜逼我的”五个字像颗毒种子,不仅暴露了背叛的轨迹,更牵扯出湄公河沿岸最狠的军火贩子,谁也说不清这根线背后还缠着多少阴谋;那个神秘女人的身影早已消失,可她腰间的通讯器凸起、虎口的枪茧、还有听见俄语时那瞬间的确认眼神,像团化不开的雾,没人知道她是敌是友,更没人知道她潜入青姑会的真正目的;而赫猜这个名字,像块扔进死水的石头,激起的涟漪里全是血腥味——他敢用魅姬的弟弟要挟人,就敢用更狠的手段搅乱整个布防,甚至掀翻丽丽姐的底盘。
这些阴影缠在一起,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网眼是夏川的毒针、魅姬的供词、神秘女人的身份、赫猜的威胁,网线是青姑会的猜忌、雇佣兵的躁动、湄公河的潮气,正一点点往我身上收——先是勒住手腕,再是缠上喉咙,连呼吸都带着被丝线拉扯的痛感。
风从窗缝钻进来,带着湄公河特有的咸湿潮气,吹得墙上的地形图轻轻晃,却吹不散这满室的凝滞。墙上的摆钟还在“滴答”作响,每一声都像在为将至的风暴倒计时。
我望着地上那些破碎的光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后短刀的刀柄。
这场由一具尸体、一枚毒针引发的闹剧,不过是个开始。那些藏在伪装下的獠牙、隐在背叛后的黑手、躲在暗处的窥探,迟早会撕破平静。
我知道,这场戏远远没到落幕的时候。真正的风暴,才刚刚掀开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