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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蛇纹佛龛(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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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雅的手突然在我掌心轻轻掐了下,力道不大,却带着明显的紧张。她悄悄抬眼瞥了我一下,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可我立刻懂了——这人和肖云海书房里那张压在玻璃下的旧照片上的人一模一样。那张照片是黑白的,老人更年轻些,穿着军装,手里握着一把伯莱塔手枪,站在湄公河畔,身后是货船,眼神比现在更锐利,却同样藏着掌控一切的压迫感。肖雅小时候见过那张照片,肖云海说那是“一位故人”,现在想来,哪是什么故人,分明是旧识。

“老佛爷在里间等着。”丽丽姐的声音突然响起,比平时低了两个调,恭敬得甚至带了点拘谨。她抬手拢了拢耳边的碎发,平时总是随意敞开的衣领被她悄悄拽了拽,捋得整齐些,指尖的正红甲油在昏暗的客厅里泛着冷光,却没了往日的张扬。她往前凑了半步,嘴唇几乎贴到我耳边,声音压得极低,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被藏在角落的监控录下:“待会儿少说话,看我眼色行事——这位可是能决定肖云海能不能在金三角站稳脚的人,一句话能让他飞黄腾达,也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我心里猛地一凛,像被冰水浇了个透。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肖雅的手,她的掌心全是汗,冰凉一片。果然,老佛爷和肖云海的关系远比我想象的复杂,雷朵集团、青姑会,还有即将到来的肖云海,这三者早被一张无形的网缠在了一起,而我们今天踏进的,就是这张网的中心。

里间的门是厚重的老红木推拉式,木纹深如沟壑,被岁月磨得发亮,推起来时发出“吱呀”的轻响,像老物件在低声喘息。门上雕着整幅千手观音像,观音的脸却被刻意磨得模糊不清,五官融成一片圆润的木痕,连眉骨的轮廓都看不真切——显然不是自然磨损,是用砂纸反复打磨过的,像是在刻意抹去某种痕迹。

可观音的千只手却雕得极尽精细,每根手指的关节、指甲的弧度都栩栩如生,只是没有一只手结着祈福的法印,全握着致命的武器:最上层的手握着青铜刀,刀身刻着细密的血槽,刀刃的寒光仿佛要穿透木头;中层的手攥着古旧的长剑,剑穗垂落的纹路清晰可辨,剑柄缠着发黑的丝绳;下层的手竟握着现代的武器——有伯莱塔92F手枪,枪身的蛇形纹和肖云海的配枪一模一样,连扳机的弧度都分毫不差;更惊人的是右侧一只手,握着把微型冲锋枪,弹夹、枪口的螺纹、甚至枪身的磨损痕迹都雕得入木三分,仿佛下一秒就要喷出火来。

推门的瞬间,客厅里本就浓郁的沉香突然翻涌上来,比先前厚了数倍,不是轻浮的香雾,是能沉到肺叶深处的醇厚,带着些微的木质暖意。混在其中的还有淡淡的普洱茶香,不是新茶的清冽,是陈茶的温润,茶气氤氲在离地半尺的地方,像一层薄纱飘拂,与沉香缠在一起,酿成一种复杂的气息——温柔里藏着锐利,像裹着棉絮的刀。

房间中央摆着一张酸枝木太师椅,椅背雕着缠枝莲纹,纹路里填着金粉,氧化后泛着暗哑的光。椅上坐着的正是照片里的老人,这就是“老佛爷”。看着约莫七十多岁,头发却黑得发亮,是那种带着润泽感的墨黑,不像染的,只是鬓角藏着几缕银丝,像被月光镀了层霜,梳得一丝不苟地贴在头皮上,用一根碧绿的翡翠玉簪绾着。那玉簪通体透亮,没有半点杂质,簪身雕着盘旋的蛇形纹,蛇头衔着莲花,与青姑会的标志隐隐呼应,簪尾磨得光滑,显然戴了许多年。

他穿着件月白色的素缎长袍,绸缎的光泽是柔和的乳白,不像普通衣料那般刺眼,领口和袖口用金线绣着半开的莲花,每片花瓣的脉络都绣得清晰,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见线头,一看就是出自老绣娘的手工。长袍的下摆垂落在椅前,没有一丝褶皱,衬得他身形愈发清瘦,可坐姿却笔挺得像劲松,透着股压人的气场。

他手里端着个汝窑茶杯,杯身是温润的天青色,釉面泛着酥油光,杯沿有一道细小的冲线,像被指甲轻轻划开的痕迹,却更添了古董的韵味。杯底印着模糊的“大观元年”款识,是宋代的老物件,握在他骨节分明的手里,大小刚好。茶水还冒着淡淡的热气,茶沫浮在杯口,像一层薄雪,他端得极稳,连指尖都没抖一下,茶沫纹丝不动。

我第一眼望过去,竟有些恍惚。他的面相太矛盾了——眼角堆着细密的皱纹,笑起来时嘴角往两边轻轻扬起,弧度柔和得像庙里的弥勒佛,连眼神都透着几分慈祥,仿佛真是个不问世事、只爱品茶的老者。可再定睛细看,那温和的表象下全是冷意:他的眉骨很高,眼窝深陷,瞳孔是极深的墨色,眼神深处藏着股冷光,像冬日结冰的湖面,表面平静无波,底下却藏着翻涌的暗流,稍不留意就会被卷进去。

最扎眼的是他的左手食指,缺了半截,断口处磨得光滑圆润,没有一点新伤的痕迹,显然是早年被人砍断的,伤口边缘的皮肤已经和周围长在了一起,形成一道浅褐色的弧线。此刻那截断指正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柄,动作缓慢而规律,带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却又透着股挥之不去的狠戾——那是见过太多血与刀,才能沉淀出的压迫感。

就像电影里的“八面佛”,一面是渡人的佛,一面是噬人的魔,这两种气质在他身上揉得恰到好处,没有半分违和。明明坐着没动,却像笼罩了整个房间,让人不敢直视,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生怕惊扰了这尊藏在千手观音后的“活菩萨”,更怕触碰到他眼底藏着的“恶鬼”。

“丽丽,来了。”

老佛爷终于开口,声音不算洪亮,却像淬了冰的铜钟,稳稳砸在空气里。原本飘在半空中的普洱茶气像是被无形的手按住,瞬间凝在离桌面三寸的地方,连房间角落那只挂钟的“滴答”声都顿了半拍——方才还隐约能听见院外鸡蛋花树的鸟鸣,此刻竟静得能听清自己的心跳。他的尾音带着极淡的喉音,不重,却透着股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仿佛连红木地板下的尘埃都屏住了呼吸。

肖雅的呼吸猛地一滞,我能清晰感觉到她搭在我胳膊上的手瞬间绷紧,指尖像根尖刺,狠狠掐进我上臂的肌肉里——那力道比上次被杰克的膝撞砸中时还狠,疼得我后槽牙差点咬碎,却只能硬生生忍住,连眉峰都没敢动一下。她的脸唰地褪去几分血色,原本就苍白的唇瓣抿成一条直线,睫毛抖得像狂风里的蝶翼,眼神慌乱地往我这边瞥了半眼,又飞快地落回地面,显然没料到老佛爷会如此直接地戳破她的身份。

我心里也咯噔一下,像被人猛地塞进冰水里——丽丽姐明明说过“少提肖云海的关系”,老佛爷却一语中的,这绝非“好眼力”那么简单,他分明早把我们的底细摸透了。可面上只能维持着恰到好处的错愕,嘴角微微张着,装作“被说中身份”的茫然。

丽丽姐的反应比我们快半拍,几乎是老佛爷话音刚落,她就往前凑了半步,腰弯得更低了,原本就不高的个子几乎缩成了一团,指尖不自觉地捏着旗袍的衣角,把缎面捏出几道褶子。“老佛爷好眼力!”她的声音比平时尖了些,带着刻意的谄媚,尾音都发颤,“这就是袈沙,办事最牢靠不过,上次黑鸦那边的麻烦就是他摆平的;这是肖雅,肖先生的千金,刚怀了两个月,袈沙是她先生,俩人感情好得很。”她说着,还偷偷用胳膊肘碰了碰我,眼神里全是“赶紧接话”的催促。

老佛爷“嗯”了一声,鼻腔里发出的气音极轻,却像定音锤似的落了地。他抬起左手示意我们坐下,那只手骨节分明,手指比寻常老人要细些,却透着股硬邦邦的劲儿——指甲修剪得短而干净,泛着淡淡的粉白色,边缘打磨得光滑,没有一丝倒刺,可指腹处却能看见淡淡的老茧,是常年握物留下的痕迹,绝不是养尊处优的闲散老人该有的手。

旁边侍立的侍女立刻上前,她穿着月白色的棉麻旗袍,领口绣着极小的莲花纹,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地贴在脑后,用一根素银簪固定。她的脚步轻得像猫,走路时裙摆几乎不沾地,端着的茶盘是紫檀木的,边缘雕着缠枝莲,上面摆着两只汝窑茶杯——和老佛爷手里的是一套,同样是温润的天青色,只是杯沿没有那道细小的冲线,显然是后配的。茶水上浮着一层细密的茶沫,像撒了把碎雪,香气比老佛爷杯里的更清冽些,是刚泡好的新茶,热气顺着杯口往上冒,在空气中凝成细小的水珠。

我扶着肖雅的胳膊慢慢坐下,刻意让后背重重靠在酸枝木椅背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这是故意做给老佛爷看的“放松姿态”,实则右手早已悄悄滑到腰后,指尖按住了那支微型录音笔。笔身是磨砂塑料的,被体温焐得温热,隔着洗得发白的棉布衬衫,能清晰感觉到那点温度,像颗小小的心脏在掌心跳。肖云海的话突然在脑海里炸开,上次在巴黎他把这支笔塞进我手里时,指腹重重按了按笔身:“老佛爷这人最会看人心,跟他打交道,要么闭嘴,要么留痕,这东西关键时候能救命。”

肖雅坐在我身侧,半边身子几乎靠在我胳膊上,手紧紧攥着我的袖口,指节都泛了青,连手背的青筋都绷了起来。她的膝盖在桌下轻轻碰了碰我的腿,隔着两层布料,我都能感觉到她的颤抖——那是被老佛爷的气场压出来的紧张,她在巴黎见惯了上流社会的场面,却从没见过这种“温和里藏着杀气”的压迫感。我用膝盖轻轻回顶了她一下,又趁抬手拢头发的动作,用指尖在她手背上拍了拍,示意她“稳住,别露怯”。

老佛爷呷了口茶,动作慢得像在品鉴什么稀世珍宝。茶水沾在他薄而干的唇上,留下一层淡淡的湿痕,他抬起袖口轻轻擦了擦——袖口是真丝的,绣着暗纹莲花,擦过唇角时没有半点褶皱。他的目光慢悠悠地落在我小臂的旧伤上,那道疤是上次和杰克搏斗时被碎石划的,后来我故意没好好处理,让伤口愈合得粗糙些,边缘翻着淡粉色的肉,看着确实像早年被流弹擦伤的痕迹。

“袈沙,听丽丽说,你是退伍军人?”他的眼神没离开那道疤,语气听不出喜怒,却像有根针,慢慢往我心里扎,“这伤……看着像是枪伤?”

我心里一紧,知道他这是在试探。赶紧垂下眼睑,让浓密的睫毛挡住眼底的情绪,故意让语气慢了半拍,还带了点刻意的憨厚,像是没见过大场面的乡下汉子:“是嘞,老佛爷。在部队待了五年,那年执行边境任务,被流弹擦了下,万幸没伤到骨头。”说着,我还抬手摸了摸那道疤,指尖蹭过粗糙的皮肤,“后来退伍回了老家,庄稼收成不好,实在混不下去,才托人找关系来缅甸讨口饭吃。”

说话时,我的余光一直没离开老佛爷的左手——他的断指还在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柄,动作匀速而规律,没有半点停顿。那截断口磨得光滑,显然是常年重复这个动作,可此刻,摩挲的速度却慢了半拍,指腹轻轻压在杯柄的纹路里。我知道,他在判断我说的是真是假。

老佛爷笑了笑,那笑意先是从眼角的皱纹里漫出来,慢慢漾到嘴角,却没抵达眼底。他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中央的翡翠,指甲盖碰到莹润的玉面,发出“笃笃”的轻响——声音清脆得像玉石相击,在寂静的房间里荡开淡淡的回响,连飘在半空的茶气都跟着颤了颤。“当兵的好,手脚利落,也懂规矩。”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像在随口点评一件寻常物件,可指尖敲击的节奏却慢了半拍,带着若有若无的试探。

话音刚落,他话锋突然一转,眼神越过我们,望向窗外——那里能看见瑞光大金塔的尖顶,鎏金在阳光下亮得刺眼,像根烧红的针。“肖云海这次来金三角,是为了雷朵那笔大生意,还是来敲定你和肖雅的婚期?”

这话像颗石子猛地投进我心里,激起千层浪。肖云海果然是为雷朵的合作而来,更没忘我们月底的婚期——他上周发的加密消息里提过“婚事我来安排,保证风光”,当时还以为只是随口安抚,没想到连老佛爷都知道了。更让我心惊的是,老佛爷一句话就把“生意”和“婚事”绑在一起,分明是在暗示两者的关联,试探我是否清楚其中的门道。

我赶紧收敛起心神,面上装出几分腼腆的错愕,挠了挠后脑勺,指尖蹭过头发里藏着的微型监听器——那是和录音笔配套的设备,肖云海特意叮嘱“关键时刻能收声”。我转头看向丽丽姐,语气带着点不好意思的憨厚:“老佛爷您都知道啦?我和小雅的婚期定在月底,肖先生说要来亲自操办,还没细说生意的事呢,我还以为他就是来忙活婚事的。”

丽丽姐见状,立刻顺着我的话打圆场,腰弯得更低了,指尖飞快地转了下银签,像是松了口气:“可不是嘛老佛爷!袈沙和肖雅的婚期就在月底,肖先生最疼女儿,早就念叨着要办场风光的婚礼,让整个金三角都知道。不过雷朵那边的合作确实急,听说要把罂粟田的规模扩一倍,还得增三条湄公河的运货线路,肖先生这次来,就是想先跟您敲定生意,再好好筹备婚事,两头都不耽误。”她说着,还偷偷给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说得对”。

老佛爷没接丽丽姐的话,只是眼神直直地看着我——那眼神像穿透力极强的x光,从我的眉眼扫到攥着膝盖的手,再落到我小臂的旧伤上,仿佛要穿透这层“憨厚退伍兵”的伪装,看清我心里藏着的所有心思。空气瞬间凝住了,挂钟的“滴答”声变得格外刺耳,肖雅攥着我胳膊的手又紧了些,指节泛白,膝盖在桌下轻轻碰了碰我,带着掩饰不住的紧张。

过了几秒,老佛爷突然笑了,这次的笑意真切了些,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像被温水泡软的纸:“肖云海当年在巴黎可是风光得很,身边跟着一群保镖,出手阔绰得很,在香榭丽舍大道的餐厅请客,连侍应生都给小费。”他顿了顿,语气里多了点怀旧的感慨,“没想到一晃这么多年,连女儿都要嫁人了。”

说着,他抬手朝侍女示意了下。侍女立刻上前,双手捧着个锦盒——红绸面的盒子绣着金线莲花,花瓣层层叠叠,针脚细密得能看清纹路,边角处还坠着颗小小的珍珠,摸上去温润圆滑。“这个给你,算是见面礼。”老佛爷的手指指了指锦盒,断口处的皮肤蹭过茶杯柄,留下一道浅痕,“肖云海当年刚进这行时,我也给过他一枚类似的金戒,后来他发达了,换成了翡翠的,倒是个念旧的人。”他的目光落在锦盒上,像是在回忆往事,可我分明看见他眼底的冷光没散,只是藏得更深了。

我双手接过锦盒时,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了老佛爷的手——那触感像突然摸到了冰棱,凉得刺骨,没有半分活人的温热,顺着指尖往胳膊肘窜,激得我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的指腹有层厚厚的老茧,不是养尊处优的绵软,是硬邦邦的、带着磨砂感的厚茧,尤其食指和拇指的指腹最突出,边缘磨得圆润,和肖云海的手一模一样——肖云海的茧是常年握枪练出来的,扳机和枪柄在指腹刻下的痕迹清晰可辨,老佛爷这双手,显然也常年与刀枪为伴,沾过的血恐怕比肖云海还多。

锦盒比预想中重得多,红木底座衬着红绸,入手时压得掌心微微发麻,显然里面的物件分量十足。我指尖掀开盒盖,一道冷冽的金光晃得人眼晕——里面躺着枚足金戒指,戒面宽约半寸,上面刻着盘旋的蛇形纹,蛇头吐着信子,蛇鳞的纹路刻得栩栩如生,和青姑会徽章上的标志分毫不差。金料泛着沉甸甸的哑光,不是镀金的轻浮,是能砸出实响的足金,可握在手里,我却觉得像攥着块刚从灶膛里扒出来的烙铁,烫得掌心老茧都发疼。这哪里是见面礼,分明是道枷锁——戴上它,就等于承认和青姑会、和老佛爷的绑定,而这正是肖云海在巴黎反复叮嘱要避开的“陷阱”,他当时捏着我的手腕说“老佛爷的东西沾不得,沾了就甩不掉”,此刻这话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

没等我开口道谢,老佛爷的目光突然转向肖雅,语气竟软了下来,刚才像x光般锐利的眼神淡了几分,眼角的皱纹里甚至挤出些温和,像对自家晚辈似的:“小姑娘怀孕了,可得多注意身体。”他的视线落在肖雅微隆的小腹上,停留了两秒,又移开,“缅甸这地方乱,蚊虫多,气候又燥,吃的住的都糙,有什么需要的,跟丽丽说,或者直接找我这儿的侍女,别委屈了自己。”

话音刚落,旁边的侍女立刻上前,手里捧着个更小的锦盒——比刚才的金戒盒小一圈,蓝绸面绣着细小的莲花,边角用银线锁了边,看着精致许多。“这里面是些安胎的药,”老佛爷抬了抬下巴,断指摩挲着茶杯柄的动作慢了些,“是我让人特意从北京同仁堂捎来的老方子,用的都是上等的杜仲、菟丝子,比缅甸本地的草药管用。肖云海小时候体质弱,经常咳嗽,就是吃这方子调理好的,效果错不了。”

肖雅赶紧站起身,手撑着桌面稳住身形,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她接过锦盒时,手都在微微发抖,指节碰到盒沿发出“嗒”的轻响,声音带着明显的颤音:“谢谢您,老佛爷,太麻烦您了。”她低头掀开盒盖,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包褐色药粉,用米白色的棉纸包着,纸上用毛笔写着中文药名,字迹苍劲,和肖云海寄来的安胎药包装一模一样——肖云海说过“同仁堂的老中医只认熟客,药包都是手写的”,显然老佛爷这话没掺假。她的睫毛颤了颤,抬头看向老佛爷时,眼神里既有感激,又藏着几分不安,像怕欠了人情还不起。

“谢什么,都是自家人。”老佛爷笑了笑,拿起茶杯呷了口茶,茶水在他嘴里漱了漱,发出轻微的“咕噜”声,随后精准吐进旁边的黄铜痰盂里,水声不大,却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他放下茶杯,指腹擦了擦唇角,语气带着点怀旧的感慨:“肖云海明天就到金三角了吧?到时候让他来我这儿坐坐,好久没和他喝茶了。”他顿了顿,目光飘向窗外的金塔,“当年他在巴黎待久了,总说咖啡洋气,可喝了我这儿的普洱茶,却说比咖啡醇厚,临走时还装了两斤带走。”这话听着像寻常忆旧,可我却听出了弦外之音——他在提醒我,他和肖云海的交情匪浅,我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他。

“肖先生明天一早的飞机,到了营地先歇脚倒倒时差,下午一准儿过来给您请安!”丽丽姐赶紧接话,声音比刚才又拔高了些,带着刻意的殷勤,指尖转银签的速度都快了几分,银尖在昏暗中划出细碎的残影,“他早就跟我念叨好几回了,说老佛爷您照顾肖雅,这份情一定要当面谢,还特意备了您爱喝的普洱老茶,说要跟您好好品品。”她说着,腰弯得更低了,旗袍的衣角都蹭到了地面,眼神死死盯着老佛爷的茶杯,像在等他的回应。

老佛爷“嗯”了一声,鼻腔里发出的气音极轻,却像定音锤似的砸在空气里。他没再说话,手指继续无意识地摩挲着汝窑茶杯的柄,断口处的皮肤蹭过瓷面,留下一道浅痕,眼神又恢复了那种深不见底的模样——像蒙着雾的寒潭,看不出情绪,却透着让人发怵的压迫感。

接下来的闲聊全是些无关紧要的琐事,老佛爷的问题却句句藏着试探。“在部队具体做什么兵种?”他呷着茶问,目光落在我小臂的旧伤上,“步兵还是炮兵?”我赶紧低下头,装作回忆的样子,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掌心老茧:“是……步兵,主要负责边境巡逻,没什么大任务。”故意把“侦察兵”说成“步兵”,语气还带了点紧张的结巴,耳尖悄悄发烫——肖云海说过“越真实的谎言越有破绽”。

“老家是哪里的?家里还有亲人吗?”他又问,指尖敲击桌面的节奏快了半拍。“江西农村的,爹娘早就不在了,就我一个人,不然也不会来缅甸闯荡。”我答得干脆,还故意叹了口气,装出几分孤苦。丽丽姐在旁边时不时帮腔,趁倒茶的间隙给我使眼色,见我答得没破绽,才松了口气,笑着补充:“袈沙这人实诚,老家没牵挂,在这儿干活最踏实了。”她的眼神总在我和老佛爷之间打转,像台扫描仪,一会儿看我有没有露怯,一会儿看老佛爷有没有起疑,连端茶杯的手都带着不易察觉的颤。

聊了约莫十分钟,老佛爷抬手揉了揉眉心,侍女立刻上前递过帕子。我知道该走了,扶着肖雅慢慢起身,刚迈出去半步,身后突然传来老佛爷的声音:“袈沙,等一下。”

我心里猛地一紧,像被人攥住了心脏,后背瞬间绷得僵硬,脚步顿在原地。右手悄悄按在腰后的录音笔上——笔身被体温焐得温热,隔着衬衫都能感觉到那点温度,我死死按住开关,生怕它突然发出电流声,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肖雅也停下脚步,手紧紧攥住我的衣角,指尖冰凉,呼吸都放轻了,眼神里满是担忧,像只受惊的小鹿。

我缓缓转过身,尽量让自己的表情保持憨厚,垂着双手站在原地:“老佛爷还有吩咐?”

老佛爷看着我,眼神里的慈祥像退潮的海水般慢慢褪去,嘴角的弧度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冷硬的狠劲,像温和的面具裂了道缝,底下全是冰冷的算计。“年轻人,路要走稳。”他的声音比刚才沉了许多,带着穿透人心的重量,“缅甸这地方,佛多,鬼也多,一步踏错,就是万劫不复。”

他顿了顿,抬起下巴,指了指窗外的大金塔方向——夕阳正斜照在鎏金塔尖上,金箔反射的光泛着诡异的红光,像染了层凝固的血,在地面投下长长的阴影。“你看那金塔,看着光鲜亮丽,底下埋的全是骨头,有好人的,也有坏人的,分不清,也没人在乎。”他的目光又落回我脸上,像两把淬了冰的刀,“别让肖云海失望,也别让我失望——不然,就算肖云海来了,也没人能护得住你和肖雅。”

最后这句话说得极轻,却像颗炸雷在我耳边响,震得我耳膜发疼。他的断指重重按在茶杯柄上,指节泛白,显然是在强调这话的分量。空气瞬间凝住了,连挂钟的“滴答”声都变得刺耳,肖雅的手在我身后轻轻抖了抖,我能感觉到她的恐惧,却只能站着不动,任由老佛爷的目光在我身上扫来扫去。

老佛爷的话像淬了冰的刀,扎在空气里,我后背的冷汗瞬间浸凉了衬衫。不敢有半分迟疑,赶紧点头应着,腰弯得几乎与地面平行,额头的汗顺着鬓角往下滑,滴在红木地板上,洇出个细小的湿痕。“谢老佛爷提醒!”声音刻意压得憨厚,还带了点紧张的颤音,“我记牢了,一定好好办事,把肖雅照顾得妥妥帖帖,绝不让您和肖先生失望。”说着,又重重鞠了一躬,故意让动作显得笨拙,藏起眼底的警惕。

走出别墅时,夕阳已经沉到了瑞光大金塔的西侧,余晖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像泼了半桶融化的朱砂。阳光斜斜地打在身上,带着点温热的余韵,却驱不散骨子里的寒意。我们的影子被拉得足有三米长,贴在青石板路上,像两道扭曲的墨痕;远处大金塔的影子更庞大,像条蛰伏的金蛇,缠在仰光老城的铁皮屋顶上,鎏金的光在暮色里泛着诡异的暗红,分不清是夕阳的反光,还是藏在阴影里的血色。别墅的鎏金瓦片也沾了余晖,亮得刺眼,可花丛下的监控探头仍在闪着红光,像蛇的眼睛,死死盯着我们的背影。

坐进车里,关上门的瞬间,丽丽姐终于松了口气,那口气从喉咙里滚出来,带着明显的释然。她立刻掏出烟盒,手指抖得厉害,抽了三次才抽出一支缅甸雪茄,打火机打了三次才打着,火苗窜起时映出她眼底的后怕。深吸一口后,烟圈从她唇间吐出来,在昏暗的车厢里慢慢散开,混着皮革的旧味,呛得人喉咙发紧。她的手还在微微发抖,烟灰落在旗袍下摆上,烫出个小黑点,她都没察觉,只是拍着胸口说:“老佛爷很少见外人,更别说给金戒、给安胎药了,今天这是给足了肖云海面子。”

她侧过头看我,眼神里带着点邀功的意味,指甲上的正红甲油在暗光里泛着冷光:“袈沙,你小子运气好,老佛爷瞧得上你。以后好好干,跟着肖先生和老佛爷,保准你在金三角吃香的喝辣的,少不了你的好处。”

我“嗯”了一声,敷衍地应着,右手悄悄伸到腰后,指尖摸到了那支微型录音笔。笔身还带着我的体温,温热得像颗小小的心脏,侧面的红色指示灯亮得稳定,一闪一闪的,证明刚才的对话全录下来了——肖云海要的关于老佛爷与雷朵集团勾连的证据,总算有了些眉目。指尖摩挲着笔身的磨砂纹路,想起肖云海在巴黎把笔塞给我时的叮嘱:“老佛爷的话每一句都要录下来,这些都是能戳破他面具的刀子。”

肖雅往我肩上靠得更紧了,头发丝蹭过我的脖颈,带着点微凉的触感。她的脸色还是白得像纸,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开口,声音轻得像蚊子叫:“他……他好像什么都知道,连我怀了多久都清楚,是不是有人跟他说了?”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攥着我的衣角,把棉布捏出几道深褶,眼神里满是不安,像只受惊的小兽。

“爸跟他提过。”我撒谎道,语气尽量放温柔,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指腹蹭过她柔软的发丝。其实心里早翻江倒海——老佛爷的消息也太灵通了,肖雅怀孕的事我们只告诉了营地的医生,连夏川都没细说,他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难道青姑会里有他的眼线?还是说,他早就派人盯着我们了?

我拍了拍她的背,掌心能感觉到她脊椎的弧度,还有她细微的颤抖:“别担心,有我在,他不会伤害你的。老佛爷和爸是旧识,照顾你也是看在爸的面子上。”这话既是安慰肖雅,也是在给自己打气,可指尖碰到口袋里那枚金戒的锦盒时,却像触到了烙铁——那沉甸甸的触感,时刻提醒着我这不是“照顾”,是枷锁。

老佛爷与雷朵集团的关系显然不一般,桌腿上交替出现的蛇形纹与“雷朵”缩写、丽丽姐口中“扩罂粟田、增运货线”的合作,还有他对肖云海行踪的了如指掌,哪一样都透着不简单。他和肖云海是旧识,却在言语里处处试探、时时施压,分明是想把肖云海牢牢绑在自己的船上。这次肖云海来金三角,哪是什么“谈合作、办婚礼”,怕是一场早布好局的鸿门宴。

车窗外的天色越来越暗,仰光的灯火次第亮了起来,佛塔的金箔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却照不透那些藏在巷子里的阴影。我摸出那枚金戒,借着车内的微光看着上面的蛇形纹——蛇鳞的纹路刻得锋利,像无数细小的刀刃。老佛爷说“路要走稳”,可我清楚,从接过这枚戒指的那一刻,我和肖云海就已经踩在了钢丝上,底下是万丈深渊,而老佛爷,就是那个握着钢丝开关的人。

车子驶回市区时,夜幕已像浸了墨的棉絮,沉沉压了下来。仰光的灯火次第亮起,街边的路灯是昏黄的暖光,店铺招牌却闪着刺目的霓虹——红的“换钱”、绿的“住宿”、蓝的“烟酒”,光怪陆离的颜色在潮湿的柏油路上投下扭曲的光斑。最扎眼的还是那些佛塔,鎏金表层反射着地面的路灯与霓虹,泛着冷幽幽的光,像无数双悬在半空的眼睛,明明灭灭地盯着穿梭的车流。可越是靠近老城区,小巷里的阴影就越浓,像泼洒的墨汁没来得及化开,顺着墙根往路中央蔓延,每一片阴影里都像藏着看不见的刀光,稍不留意就会刺出来。

我望着窗外掠过的金饰店,玻璃橱窗擦得锃亮,里面的金镯、金链堆得像小山,射灯打在上面,金光晃得人眼晕。最显眼的是一排儿童金镯,纹路磨得发亮,边缘带着磕碰的痕迹,和上午那几个孩子腕上的一模一样——连缠枝莲的缺角、链扣的划痕都分毫不差。记忆突然翻涌:老佛爷断指摩挲茶杯的弧度,眼底慈祥与狠戾交织的矛盾;杰克倒在红土上的模样,太阳穴凹下去的伤口渗着紫黑的血,红土吸饱血后凝成的暗痕像块丑陋的疤。一股滞闷的恶心感涌上喉咙,突然觉得这仰光的佛影比营地的罂粟花香还要呛人——罂粟花的甜腻里藏着明晃晃的毒,而这佛塔的金光背后,藏的是捂不住的血腥与罪恶,更让人不寒而栗。

肖雅靠在我肩上睡着了,发丝贴在汗湿的额角,几缕碎发被呼吸吹得轻轻颤动,呼吸轻得像羽毛扫过耳廓。她的头微微歪着,嘴角抿出浅浅的弧度,像是做了好梦;右手虚拢着小腹,指节泛着淡粉,动作轻柔得像在护着易碎的珍宝,睡得安稳又沉实,完全没察觉车窗外的暗流。我小心翼翼地摸出那枚金戒指,锦盒的红绸蹭过掌心老茧,打开时,戒面的蛇形纹在车内顶灯的光线下泛着冷光。金料压得掌心发沉,纹路里的金粉被灯光照得细碎,像撒了把碎玻璃,每一道鳞纹都锋利得像细小的刀锋,硌得掌心的旧伤隐隐发疼。

老佛爷那句“路要走稳”又在耳边响起,可我比谁都清楚,从踏入金三角营地的那天起,从接过肖云海递来的录音笔那天起,我脚下的路就早已没有回头的余地。雷朵集团的货船、青姑会的蛇形纹、老佛爷藏在慈祥面具下的狠戾、即将到来的肖云海,还有肖雅腹中的孩子,这些名字与牵挂像一个个湿漉漉的绳结,死死缠在一起,越扯越紧,勒得人喘不过气。可就算这样,我也必须把这些绳结一个个解开——哪怕要钻进最深的阴影里,哪怕要踩着红土与鲜血往前走,哪怕下一秒就会掉进万丈深渊。

车窗外的风突然卷着两股味道撞进来:一股是街角佛具店飘来的劣质檀香,甜腻得发馊;另一股是柴油车驶过留下的焦糊味,刺鼻又浑浊。两股味道在车厢里缠在一起,像吞了口掺了沙的蜂蜜,黏在喉咙口下不去,呛得人胸腔发闷。我悄悄握紧了肖雅的手,她的掌心温热,带着安稳的力量;又摸了摸腰后的录音笔,笔身的温热隔着衬衫传来,像颗跳动的心脏,提醒着我肩上的使命。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愈发清晰:明天肖云海一到,必须先把老佛爷的底细全盘托出,那支录音笔里的每一句话,都是戳破他“八面佛”面具的刀子;雷朵集团的货绝不能让它顺利出港,湄公河的水绝不能再被毒品染脏;而这个手眼通天的老佛爷,他藏在佛塔阴影里的罪恶,迟早要被彻底揭开,让阳光照进那些见不得人的角落。

肖雅在梦里轻轻哼了一声,往我怀里缩了缩,额头抵着我的锁骨,带来淡淡的温热。我低头看着她的睡颜,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鼻尖小巧得像玉琢的,突然想起肖云海在巴黎咖啡馆说的话——他捏着我的手腕,翡翠戒硌得我生疼,眼神比塞纳河的水还要沉:“小雅交给你了,别让我失望。”

指尖轻轻拂过肖雅的发顶,心里的信念像被火淬过的钢,愈发坚定:就算拼了命,就算粉身碎骨,我也要护着她,护着她腹中的孩子,护着这红土乱世里,唯一属于我的光。车窗外的佛塔仍在闪着冷光,小巷的阴影仍在蔓延,可怀里的温热与掌心的录音笔,足够支撑我走完这条没有回头路的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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